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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启超:《管子传·第十一章·管子之经济政策·第六节》 
作者:[梁启超] 来源:[] 2008-05-04

第六节  国际经济政策

    管子曰:“国之存也,邻国有焉;国之亡也,邻国有焉”(《霸言篇》)我国自秦汉以后,为大一统之国者千余年,环列皆小蛮夷。其文物势力,不足与我相竞,故谋国者于对外政略,莫或厝意焉。即有交涉,亦不过攻掠战争之事。若夫经济力之一消一长,能影响于一国之兴亡,此则秦汉以后之政治家外交家所未尝梦见也。欧洲则不然,彼自千年以来,皆列国并立,势均力敌,境壤相接,交通夙开,故其人之奋于商战也,视兵战为尤力。而其政治家所以指导之者,尤一刻不敢懈。昔者英之克林威尔,法之哥巴,近者德之俾斯麦,英之张伯伦,皆竭毕生之精力以从事于此者也。是故自由贸易、保护贸易之论辨喧于野,关税同盟、关税报复之政策哄于朝。岂不以一国之存,其原因发自邻国者至伙且巨,而所以对待之者不可不慎乎哉?若我管子则深明此意者也。

    管子尝论国势与经济之关系曰:

   《国蓄篇》:前有万乘之国,而后有千乘之国,谓之抵国;前有千乘之国,而后有万乘之国,谓之距国;壤正方,四面受敌,谓之衢国。以百乘衢处,谓之托食之君;千乘衢处,壤削少半;万乘衢处,壤削大半。何谓百乘衢处?托食之君也。夫以百乘衢处,危慑围阻千乘万乘之间,夫国之君不相中,举兵而相攻,必以为扞格蔽圉之用。有功利,不得乡以[按:古向字];大臣死于外,分壤而功列陈。(按:古阵字。谓分地以赏,列阵者之功也〕;系累获虏,分赏而禄;是壤地尽于功赏,而税臧殚于继孤也(按:臧,古藏字,谓税币悉为抚恤军人遗族之用也〕。是特名罗于为君耳!无壤之有,号有百乘之守,而实无尺壤之闲,故谓托食之君。然则大国内款小国用尽,何以及此?曰百乘之国,官赋轨符,乘四时之朝夕(按:朝夕者,盈虚之义),御之以轻重之准,然后百乘可及也。千乘之国,封天财之所植,械器之所出,财物之所生,视岁之满虚而轻重其禄,然后千乘可足也。万乘之国,守岁之满虚,乘民之缓急,正其号令,而御其大准,然后万乘可资也。

    《山至数篇》:有山处之国,有汜下水多之国,有山地分之国(按:谓山谷与平原各半也〕,有水溢之国,有漏壤之国,此国之五势,人君之所忧也。山处之国,常藏谷三分之一;汜下多水之国,常操国谷三分之一;山地分之国,常操国谷十分之三;水泉之所伤,水溢之国,常操国谷十分之二;漏壤之国,谨下诸侯之五谷,与工,雕文梓器,以下天下之五谷(按:言当奖励工业,与外国以工艺品而易取其谷也)。此准时五势之数也,

    此泛论国势与经济之关系,言各国所处地位不同,其经济政策,亦当随之而异。然苟得术以御之,则虽得天较薄之国,犹足以图存而致强也。此其说征诸世界现势而可信也。彼荷兰比利时,皆以蕞尔国当列强之冲,而其天然之恩惠又极薄;而顾以富闻于天下者,经济政策得宜故也。即如彼英国,其国内之农产物,曾不足以资其国三月之民食,而不以为病者,彼能以其工艺下天下之五谷也。

    夫管子所用之齐,其国势非得天独厚者也。管子问于桓公曰:“齐方几何里?’,桓公曰:“方五百里。”管子曰:“阴雍长城之地,其于齐国三分之一,非谷之所生也。海庄、龙夏,其与齐国四分之一也,朝夕外之所滞。齐地者,五分之一非谷之所生也,然则吾非托食之主耶?”(《轻重丁篇》)然则以齐之国势,宜其永为诸侯弱,而管子乃能用之以致富强、匡天下者何也?则所以善用对外经济政策者得其道也。今请言管子之对外经济政策:

     《轻重丁篇》)善为国者,守其国之财,汤之以高下,注之以徐疾,一可以为百,未尝籍求于民,而使用若河海。此谓守物而御天下也。

《揆度篇》)善为国者,如金石之相举,重钧则金倾。故治权则势重,治道则势赢。今谷重于吾国,轻于天下,则诸侯之自泄,如原水之就下。故物重则至,轻则去。有以重至而轻处者,我动而错之,天下已即于我矣。

    《地数篇》)桓公问于管子日:“吾欲守国财而毋税于天下[(按)税于天下者,谓国财为外国所攘,如纳税于人也],而外因天下,可乎?”管子对日:“可。夫水激而流渠,令疾而物重。先王理其号令之徐疾,内守国财而外因天下矣!”桓公曰:“其行事奈何?”管子曰:“昔者武王有巨桥之粟,贵籴之数。”桓公曰:“为之奈何?”管子曰:“武王立重泉之戍,令曰:民自有百鼓之粟者不行,民举所最粟(房注云:最,聚也)以避重泉之戍,而国谷二十倍,巨桥之粟亦二十倍[(按)谓谷价涨二十倍I。武王以巨桥之粟二十倍而市缯帛,军五岁毋籍衣于民。以巨桥之粟二十倍而衡黄金百万,终身无籍于民。准衡之数也。”桓公曰:“今亦可以行此乎?”管子日: “可。夫楚有汝汉之金,齐有渠展之盐,燕有辽东之煮。此三者亦可以当武王之数。十口之家,十人咶盐;百口之家,百人咶盐。凡食盐之数,一月丈夫五升少半,妇人三升少半,婴儿二升少半。盐之重,升加分耗而釜五十,升加一耗而釜百,升加十耗而釜千。君伐菹薪,煮泲水为盐,正而积之三万钟、至阳春,请籍于时。”桓公日:“何谓籍于时?”管子日:“阳春农事方作,令民毋得筑垣墙、缮家墓、治宫室、立台榭。北海之众,毋得聚庸而煮盐,然则盐之价必四十倍。君以四十倍之价,修河济之流,南输梁,赴宋卫取濮阳。恶食无盐则肿,守圉大本,其用盐独重。君伐菹薪,煮泲水,以籍于天下,然则天下不减矣。”

    《轻重甲篇》)管子曰:“阴王之国有三,而齐与在焉。”桓公日:“若此言可得闻乎?”管子曰:“楚有汝汉之黄金,而齐有渠展之盐,燕有辽东之煮,此阴王之国也。苟有操之不工,用之不善,天下倪而是耳。使夷吾能居楚之黄金,吾能令农毋耕而食,女毋织而衣。今请君煮水为盐,正而积之。”桓公曰:“诺。”十月始征,至于正月,成盐三万六千钟。召管子而问曰:“安用此盐而可?”管子对曰:“孟春既至,农事且起,大夫无得缮家墓、理宫室、立台榭、起墙垣,北海之众,毋得煮盐(房注云:本意禁人煮盐,托以农事,虑有妨夺、先自大夫起,欲人不知其机。斯为权术)。若此则盐必坐长而十倍。”桓公曰:“善。行事奈何?”管子曰:“请以令粜之于梁赵宋卫濮阳。”桓公日:“诺。”乃以令使粜之,得成金万一千余斤。桓公召管子而问日:“安用金而可?”管子曰: “请以令使贺献出正籍者[(按)正,征也。籍,税也],必以金,金坐长而百倍。运金之重,以衡万物,故用若挹于河海。此阴王之业”。

    此管子对外经济政策之第一著也。其要点在奖励本国特长之产物,以人力造成独占价格,而吸其赢于外国。夫无论何国,皆缘其气候壤质民业之异,而各有其特长之产物。如英国之煤铁,中国之丝茶,印度之绵花鸦片,美国之菽麦等类是也。凡此等产物,不能善用之,则其利渐为人所攘夺。苟能善用之,则持此可以称霸于天下。而春秋时代之齐国,则以盐为其特长之产物者也,故管子首利用之。其利用之之策如何?凡所谓一国特长之产物者,必其物为他国所无有。或虽有之而其质与量皆不及我,或其生产费之廉不能如我者也。夫如是故可以造成独占价格。独占价格者,其价格之高下,惟吾所欲、惟吾所命也。凡物之能造成独占价格者,其要件有三:一曰其物之全部或大部分为我所独有,二曰其物为人生日用所必需,三曰其物之生产总额能以人力限制之。故有竞争而生产太多,则独占价格不成立。欲造独占价格,必先杜绝竞争,限制生产。及夫独占之势既成,则全世界之欲得此物者,不得不俯伏以丐诸我。我虽十倍其值,而人莫能靳矣!此术也,泰西诸国近十余年来大行之。现在遍美国之托辣斯,其代表也。其法先兼并同业者,使之就我范围;次乃察全国,或全世界消费此物之总额约共几何,如其数以制造之,使求常过于供,而价自不得不腾,而利遂常归于己。美国产业,所以以雷霆万钧之力,震压欧洲,使欧洲诸先进国,恐慑而困于防御者,皆以此也。夫此等手段,以道德之原则律之,其为不正,固无待言;然在列国并立之世,“国际无道德”一语,已深中于人心,弱肉强食,何国蔑然?苟有可以利吾国者,遑恤其病及人国?此实现今列国商战之惨状,我国人所蘧然未尝觉者也。而岂知发明此术,实行之而灼著成效者,乃在管子。管子之治盐也,知其物为齐所独有,又知其为梁赵宋卫濮阳所必需,乃限制其生产额而昂其价,坐收十倍之利。此即今世托辣斯所用之手段,所至辟易而莫能御者也。特托辣斯之利,私人占之,管子则由国家行之耳。夫以现今欧洲各国之产业家,犹不能敌美国一私人之托辣斯;况当管子之时,各国之政府人民无一解经济上之原理者哉?以之与管子遇,直如卵之见压于泰山而已。此管子之所以奏全胜也

    抑独占价格者,又非必吾所自产之物而始能行之也。即吾所本无之物亦能行之。盖有资本则能尽笼百货使归于己,令天下之欲得货者,不能舍我而他求,则价之高下,又惟我所命矣!此谓买卖独占是也。管子既以独占盐利之故,一举而撄他国之金万余斤,资本之豪,既举世莫敌。于是复相时变察物情,以敛轻散重之术行诸他物,而其第二次所独占者即金也。天下所有金本不多,其产额之增加,更不能骤。当时之金,盖天然具有能独占之性质者也。金之大部分,已在齐政府;齐政府钥之不使出,金价固已腾贵矣。而彼复令民之贺献出征籍者必用金,则齐国境内之金价愈腾,而各国民之有金者,竞输之于齐以求利。若水就下,此必然之势也。此又征诸现今之实例而可知也。今英国之英伦银行,若因纸币准备金缺乏之故而欲吸收正金,则抬高其利率,使出他国之上,则德法美俄各国之金,滔滔而注人英国,若水就壑。其于金也,欲抬之来则来,欲麾之去则去,惟英伦银行所欲,无不如意也。不解经济学理者,骤闻之鲜不以为奇,不知此乃一定之原则,如一加一之必为二也。管子惟深明此理,故能以术尽笼天下之金,使归于齐。夫至天下之金既归于齐,则各国皆以乏金之故,其金价之昂,必与齐等,或视齐更甚焉。然金价之涨落,恒与物价之涨落成反比例。各国之金价大腾,则各国之物价,大贱必矣!于是管子又得施其轻重之术。

    管子第三次所独占者则谷也。谷为人生日用必需之品,其为力固已至伟,而当时兼用之为货币,故其影响于国民经济,视今为尤重。天下之金,既聚于齐国政府,则无论在齐国在外国,而百物之价,皆不得不贱,谷亦其一也。然谷以兼为货币之故,则虽对于金而见为贱者,对于他物而犹见为贵。于斯时也,管子则利用其金以谋独占天下之谷,先出政府之金,以购境内之谷,使齐国境内之谷价,高于邻国,则邻国民之趋利者,自相率辈其谷而输诸齐。故其言曰:“滕鲁之粟釜百(百每釜值百钱),则使吾国之粟釜千。滕鲁之粟,四流而归于我,若下深谷。”(《轻重乙篇》)又曰:“彼诸侯之谷十(言其价为十也),使吾国谷二十,则诸侯谷归于吾国矣。”(《山至数篇》)夫齐政府既尽笼天下之金,即出其一部分以市谷,其金固未散尽,其优势固犹足以制天下也。而一转圆间,天下大部分之谷,又为齐所独占。故以泻卤之齐(《史记?货殖列传》云:齐地泻卤),其地不产谷者四之一,而常能以多谷雄于天下。齐政府既握金谷之二大权,时其盈虚以操纵天下百物,天下百物之价,遂成为齐政府之独占价格,高下悉惟其所命矣!

    然此种政策,非一度用之,而遂可以永保优势也。必须赓续常用,而周或失其机宜。管子又言曰:

    《地数篇》:夫本富而财物众,不能守则税于天下(税于天下义见前。);五谷兴丰巨钱而天下贵,则税于天下。然则吾民常为天下虏矣!夫善用本者,若以身济于大海,观风之所起,天下高则高,天下下则下。天下高我下,则财利税于天下矣!

    《轻重乙篇》:衡者,使物一高一下,不得常固。

    《轻重甲篇》:轻重无数,物发而应之,闻声而乘之。

    《山权数篇》:轨守其数,准平其流,动于未形而守事以成、物一也而十,是九为用。徐疾之数,轻重之策也。一可以为十,十可以为百。引十之半,而藏四以五,操事在君之决塞。

    《轻重甲篇》)万物通则万物运,万物运则万物贱,万物贱则万物可因矣!知万物之可因而不因者,夺于天下。

    《地数篇》)夫齐衢处之本通达所出也,游子胜商之所道,人求本者,食吾本粟,因吾本币,出令有徐疾,物有轻重,然后天下之宝,壹为我用。善者,用非有,使非人〔(按)谓非我之所有者,而我能用之。非我之人民,而我能使之也」。

    要而沦之,管子之经济政策,不外以金谷御百物,而复以金与谷互相御。此政策一面用以对内,一面用以对外。其用之对内也,凡以为对外之地也。以管子之识、管子之才,既自造此优势而复自乘之,因以控制天下。天下各国人民养生送死之具,其柄无不操自管子。予之夺之,贫之富之,皆惟管子所命。然则各国欲不为齐役也得乎?“桓公问管子曰:请问用兵奈何?管子对曰:战衡战准战流战权战势,五战而至于兵。”(《轻重甲篇》)然则管子所以能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者,岂有他哉?本对外经济政策之成功而已!今请举其成功之迹。

    《轻重戊篇》:桓公曰:“鲁梁之于齐也,蜂鳌也!齿之有唇也!今吾欲下鲁梁,何行而可?”管子对曰:“鲁梁之民俗为绨,公服绨,令左右服之,民从而服之。公因令齐勿敢为,必仰于鲁梁,则是鲁梁释其农事而作绨矣!”桓公曰:“诺。”即为服于泰山之阳,十日而服之。管子告鲁梁之贾人曰:“子为我致绨千匹,赐子金三百斤,十至而金三千金,则是鲁梁不赋于民,财用足也。”鲁梁之君闻之,则教其民为绨。十三月,而管子使人之鲁梁。鲁梁郭中之民,道路扬尘,十步不相见,曳繑而踵相随,车毂齺,骑连伍而行。管子曰:“鲁梁可下矣!”公曰:“奈何?”管子对曰:“公宜服帛,率民去绨,闭关,毋与鲁梁通使。”公曰:“诺。”后十月,管子令人之鲁梁。鲁梁之民,饿馁相及,应声之正,无以给上(应声之正,谓急速之赋。正首征)。鲁梁之君,即令其民去绨修农,谷不可以三月而得。鲁梁之人籴十百(谷斗千钱),齐粜十钱(谷斗十钱)。二十四月,鲁梁之民归齐者十分之六。三年,鲁梁之君请服。

    又:桓公问于管子日:“莱莒与柴田相并,为之奈何?”管子对日:“莱莒之山生柴,君其率白徒之卒,铸庄山之金以为币。”重莱之柴贾。莱君闻之,告左右日:“金币者人之所重也,柴者吾国之奇出也,以吾国之奇出,尽齐之重宝,而齐可并也。”莱即释其耕农而治柴,管子即令隰朋反农。二年,桓公止柴。莱莒之籴三百七十,齐粜十钱,莱莒之民降齐者十分之七。二十八月,莱莒之君请服。

    又:桓公问于管子日:“楚者山东之强国也,其人民习战斗之道。举兵伐之,恐力不能过。兵弊于楚,功不成于周,为之奈何?”管子对日:“即以战斗之道与之矣。”公曰:“何谓也?”管子对日:“公贵买其鹿。”桓公即为百里之城,使人之楚买生鹿。楚生鹿当一而八万。管子即令桓公与民通经重,藏谷十之六。令左司马伯公将白徒而铸钱于庄山,令中大夫王邑载钱二千万,求生鹿于楚。楚王闻之,告其相曰:“彼金钱,人之所重也,国之所以存,明王之所以赏有功。禽兽者群害,明王之所以弃逐也。今齐以其重宝贵买吾群害,则是楚之福也。天且以齐私楚也。子告吾民,急求生鹿,以尽齐之宝”楚民即释其耕农而田鹿。管子告楚之贾人曰:“子为我致生鹿二十,赐子金百斤;十至而金千斤也。则是楚不赋于民而财用足也。”楚之男子居外,女子居涂,隰朋教民藏粟五倍,楚以生鹿藏钱五倍。管子曰:“楚可下矣!”公曰:‘奈何?”管子对曰:“楚钱五倍,其君且自得而修谷。钱五倍,是楚强也。”桓公曰:“诺。”因令人闭关不与楚通使。楚王果自得而修谷。谷不可三月而得也。楚籴四百,齐因令人载粟处芊之南,楚人降齐者十分之四。三年而楚服。

    又:桓公问于管子曰:“代国之出何有?”管子对曰:“代之出狐白之皮,公其贵买之”管子曰:“狐白应阴阳之变,六月而壹见。公贵买之,代人忘其难得,喜其贵买,必相率而求之。则是齐金钱不必出,代民必去其本而居山林之中。离枝闻之,必侵其北。离枝侵其北,代必归于齐。公因令齐载金钱而往。”桓公曰:“诺。”即令中大夫王师北将人徒载金钱之代谷之上,求狐白之皮。代王闻之,即告其相曰:“代之所以弱于离枝者,以无金钱也。今齐乃以金钱求狐白之皮,是代之福也。子急令民求狐白之皮以致齐之币,寡人将以来离枝之民。”代人果去其本,处山林之中,求狐白之皮,二十四月而不得一。离枝闻之,则侵其北。代王闻之大恐,则将其士卒葆于代谷之上。离枝遂侵其北,王即将其士卒愿以下齐。齐未亡一钱币,修使三年而代服。

    又:桓公问于管子曰:“吾欲制衡山之术,为之奈何?”管子对曰:“公其令人贵买衡山之器械而卖之,燕代必从公而买之。秦赵闻之,必与公争之。衡山之械器必倍其贾。天下争之,衡山械器必十倍以上。”公日:“诺。”因令人之衡山求买械器,不敢辩其贵贾。齐修械器于衡山十月。燕代闻之,果令人之衡山求买械器。燕代修三月。秦国闻之,果令人之衡山求卖械器。衡山之君告其相日:“天下争吾械器,令其贾再什以上。”衡山之民释其本,修械器之功。齐即令隰朋漕粟于赵,赵籴十五,隰朋取之,石五十。天下闻之,载粟而之齐。齐修械器十七月,修粜五月,即闭关不与衡山通使。燕代秦赵即引其使而归,衡山械器尽。鲁削衡山之南,齐削衡山之北,内自量无械器以应二敌,即奉国而归齐矣。

    此管子以商战灭人国之成效也。由今观之,其道虽若近于滑稽,然实有至理存焉。近世之言国民经济学者,皆谓一国之中,必须各种产业同时发达,万不可有所偏废。就中如日常生活必需之品,尤当自产之而不可仰给于外人。即如现在英国,惟务工商,农业日废,虽已富甲天下,而国中有识者犹忧之。当英国废止谷物条例时(事在西历千八百四十六年),其反对党昌言曰: “今国之民食,仰诸邻封。一旦有事,敌国闭关不与我通,我势不得不乞降。是明毁政治之独立,而使我民为人虏也。”云云。

    幸而英国谷食非专仰给于一国,其海军力又常能优制海权耳。不然,则此一事固足以病英矣!(前年海运调查官苏伯里氏犹以此问题质诸当局)而当拿破仑盛时,联欧洲大陆以行保护贸易,合纵摈英,英且几蹶。此亦前事之师矣!夫以甲国所生产之物,而专仰消费于乙国,苟乙国一旦停止其需要,则甲国必蹶。以乙国所消费之物,而专仰生产于甲国,苟甲国一旦停止其供给,则乙国必蹶,此自然之理也。在今日各国发达,交通盛开,且各国人民互市之自由,以条约规定之,不能以政府之力任意闭关。且一国所生产之物,非必仰需要于一国,而常有多数国与之竞争。一国所消费之物,又非必仰给供于一国,而亦常有多数国与之竞争,则夫欲以经济政策弱亡人国者,其手段不能如管子之简易,此无待言。然使我国突然禁鸦片人口,则其影响于印度者何如?使暹罗缅甸突然禁米出口,我国突然禁豆出口,则其影响于日本者何如?是知一国之产业,苟有所偏畸,则敌人既得乘我所丰者以困我,又得乘我所乏者以困我。此保护贸易政策,所以为今世诸国所同趋也。明乎此理,则知当时管子之能行此政策以弱四邻,必非夸而诞矣!(后人多有疑《轻重》诸篇为伪书者,孔冲远、黄东发皆极力指摘之一,由此诸篇讹夺特多,几不能读。一由其所言经济学理极为奥衍,我国此学向不发达,故读者不能索解,即如此段所列诸条后,人谓为必无是理,岂知其为事所必至,理所固然者哉!)

    管子虽用金币以操纵天下,然其筹国民经济也,以金币为手段,而不以之为目的。盖以金币与财富,截然不同物也。此义也,欧洲学者,直至十七世纪以后,始能知之。而管子则审之至熟者也!又货币价格之与物价必成反比例也,货币数量之与物价必成正比例也。此义直至亚丹?斯密始发明之,而管子则义审之至熟者也!夫以当时并世之人,无一人能解此理,无一人能操此术,而惟管子以宏达之识,密察之才,其于百物之情状,视之洞若观火而躬筦其机以开阖之,安得不举天下而为之役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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