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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雄文:学士、硕士、博士应做新时代的“士大夫” 
作者:[陆雄文] 来源:[澎湃新闻2016年7月5日] 2016-07-07

  复旦管理学院院长陆雄文教授。

  尊敬的刘书记、杨院长:

  亲爱的复旦管理学院的新校友们:

  尊敬的毕业生家属和亲友们、“复二代”们:

  各位同事,各位朋友:

  大家下午好!

  又是一年毕业季,我们齐聚一堂,共同见证复旦大学管理学院2016届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MBA、EMBA、MPAcc、DBA项目共1562名同学在 复旦完成学业,各赴前程。在此,我谨代表复旦大学管理学院全体师生员工,向全体毕业生表示最热烈的祝贺,向各位毕业生的家属、亲友们、孩子们致以最诚挚的 祝贺和感谢。同时,我也要向刘书记亲临主礼表示感谢,对我们合作伙伴的代表,复旦大学-华盛顿大学EMBA项目学术主任Prof. James Little、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斯隆管理学院国际项目高级执行主任Mr. David Capodilupo和香港大学经济与工商管理学院国际MBA项目学术主任陆炎辉教授专程来沪参加今天的典礼表示由衷的欢迎和感谢!

  近一个月来,即将毕业的同学或身穿毕业袍、或身穿校名T恤,在校园里、在我们国顺院区里留下纪念的倩影,兴奋、信心和期待毫不掩饰地写在笑脸上。我知道,你们对自己有很高的期许,或成为学术大咖,或成为行业翘楚,具体目标、路径虽各有不同,却值得你们挥洒青春,努力追求。在此,今天我代表你们的老师以及我本人,也来谈谈我们对你们的期许,其实这个期许已经印在了你们的毕业证书上。

  我期许,我们管理学院毕业的学生,不管你获得的是学士、硕士,还是博士,你们都能够继承中国知识分子“士”的优良传统,在个人功名、家族传承之外,以自己的专业才华、风骨、情怀和使命担当,致力于这个社会的繁荣与文明进步。

  中国的大学从晚清开始,至今不过一百三十多年的历史。你们学位证书上的三个等级称谓,学士、硕士、博士,起源却要比中国的大学早得多。“学士”这个称谓早在 周代就有了,最早是指在学校中学习的莘莘学子,从魏晋以后就成了文人学者的荣衔;硕士的说法则起源于五代,指那些在民间有才学、有德行、又有威望的人士; 博士的起源也很早,从战国时代开始,“博士”就是一种官职,只有博古通今的饱学之士才能担任这个职位。

  当代大学以学士、硕士、博士来设计高等教育与学术训练的三个层次。人类知识积累和科学发展到今天,一般而言,没有经过大学的学习,很难成为知识分子。“士”就是知识分子,你们毕业了,你们要成为怎样的“士”呢?

  从历史角度来看,士有谋生之士,有官宦之士,也有大夫(士大夫)之士。

  士,最早是在士大夫和卿大夫家中担任谋臣的人。他们虽然谋事,却主要是为了谋生。其中虽然不乏有才华有能力的人,却以人身依附的方式,帮助主人做事情。这种士,是家臣,甚至是奴才。

  西 汉以后,尤其科举兴起后,“士”成了一个特殊的文化群体。士的主体是为官从政的官宦之士。他们通过学习和知识积累求得功名,成为官僚阶层的一部分。作为体 制内的官员,制订和遵从规则,参与国家和社会公共治理,其中虽然也不乏“胸怀天下”者,然他们主要的任务和责任是维护皇权体制。有些官宦为求私利,贪腐作 乱,倒行逆施,成为奸臣与历史罪人。

  第三种士,就是士大夫的士,是具有独立人格, 始终以天下福祉为己任的士。孔子将“士”和“君子”连在一起,称其为“士君子”,他还说“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也就是说,除了担任职位以外, 还需具备道德修养。孔子又说:“士尚志”,意为有心的士就是有“志向”。荀子也说过 “士从道不从君”,士要跟随道的规范,而不是遵从君主的意志。

  从这个意义上来看,作为知识分子的“士”,被赋予了为社会建立道德标杆的责任和推动社会发展的使命。士不仅是知识分子,以专业立身,还要有气节和风骨,有独立人格和理性判断,并有担当,服务国家、引领社会发展方向。

  中 国历史上每个社会大转型、大变革的时代,我们都可以看到大批才识卓越、风骨傲然的士大夫活跃的身影。春秋战国时代的诸子百家、谋臣策士,他们周游列国,心 怀天下与民生,用不同的方式传播、实践自己的政治理念,成就了中国第一个文化轴心时代。又比如,在中国北宋时期,中国民间经济和文化教育繁荣活跃,人均国 民生产总值领先世界。一批积极推动社会改革、以天下为己任的士大夫也应运而生,如范仲淹、欧阳修、王安石等。他们不但政治才华和文学素养出众,更有挑战皇 权,向皇帝要求平等的风骨和担当。在他们眼里,皇帝也不过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足不出户的“宅男”,见识和执政能力有限,把整个国家的前途 命运都只放在这样一个人手中,并不保险,所以他们觉得自己要担负起“天下”的责任,“迭为宾主”、与统治者轮流做主人、“同治天下”。

  过去十一天,我奔波于巴黎、台北、旧金山、华盛顿特区,见了许多海外的“士”,有官员、有企业家、当然也有院长、教授,还有我们的校友,他们都很关心中国大陆的形势,问了我许多问题。归纳起来,有三个:

  一、中国还会回到改革开放前的道路上吗?

  二、中国的经济还会可持续地增长吗?

  三、中国的管理教育还会发展吗?

  对第三个问题,我自然是有资格回答的。我借用伟人的一句名言“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但这一判断还是基于前两个问题的正向假设。毕业生同学们,你们能否帮助我回答前面两个问题呢?你们将对此做出怎样的行动回应呢?

  西方知识分子的发展历史和中国的“士大夫”精神演义恰好也是殊途同归。西方文化史上,有“静观的人生(vita contemplativa)”和“行动的人生(vita activa)”之分。西方古代和中世纪的知识分子大多过着“静观的人生”。他们追求绝对的理性和永恒的真理,很少对现实世界的生活感兴趣。就像是黑格尔 所说的“密涅瓦的猫头鹰”,对现实始终抱着一种疏离、反思的态度。

  但是在经过近代 “启蒙运动”之后,越来越多的知识分子介入了对现实世界的改造。十八世纪以来,他们参与民众的教化,对政治体制提出改革思想,不再只是枯坐在书斋中“解释 世界”,而是将自己的知识和理想付诸行动,也就是“行动的人生”。我们可以发现,西方近现代知识分子参与革命和改革的例子比比皆是。没有他们的努力,现代 知识体系的发展、政治制度的改革都是不可能达成的。西方的知识分子是西方从蒙昧走向现代的决定性力量。

  中国到了近代也面临“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一大批继承了“士大夫”流风余韵的知识分子,左手“救亡”,右手“启蒙”,把民族生死存亡、现代价值启蒙的责任系于一身,致力于推动中国从传统社会走向现代社会,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孙中山、毛泽东、梁启超、陈独秀、李大钊等。

  不管是西方的知识分子,还是中国的士,发挥作用和扮演角色需要适应于其生存的土壤,以回应于所面临的时代和世界格局。

  纵观古今中外,知识分子面临三种情境:

  第一种情境是蒙昧时代。当时科学并不发达,对未知世界的认识是匮乏的、扭曲的。知识分子努力去发现、探究、追寻真理,并传播知识,启迪民众,却要承负极大的风险,甚至最终被蒙昧的政权或专制的教会所扼杀,像苏格拉底、哥白尼、布鲁诺。

  第二种情境是专制时代。知识分子以专业知识和独立见解立身,却被统治阶级视为异己而遭排斥与打压。在中国,有“焚书坑儒”;在国外,也曾有前苏联和拉美对知识分子的隔离与封杀。

  第 三种情境是昌明时代。科学进步、经济繁荣、政治开明,知识分子可以全身心投入到知识的创造、科学的发现、思想的传播和经济的发展之中,甚至可以自由地表达 对公共治理的意见,议政参政。当然,不同背景的知识分子可以有不同的见解,但是他们通过交流、对话、分享、竞争、融合,来凝聚共识,提炼对社会发展方向的 指引。

  今天,世界站在十字路口。昨天英国公投脱欧,欧洲尤其是英国将经历一番难以预测的博弈、挣扎和动荡;美国也将产生有史以来第一位女性总统或口无遮拦、充满争议的富豪总统;中东IS的恐怖势力还没得到有效遏制;南海仍会成为国际冲突的潜在风险。

  中国也站在十字路口。经济下行何时可以见底?廉政风暴能否成为改革与发展的动力?市场经济的目标能否得到坚持,并以市场的培育和发展来支持供给侧的结构改革?私人资本何时可以重新增加对实体经济的投资?这一切都充满着不确定性。

  当今中国亟待重启改革。而改革重启需要三个方面配合。

  第 一层面,也就是最高层面需要的是改革开放的意志,或者是说把这个国家引向何方的意志。如果要为全体中国人谋取更大的福祉,经济繁荣、社会文明、人民生活幸 福,那么必须进一步改革开放,必须以市场经济为我们经济制度的基础。今天我们重启改革,需要的是国家意志。十一届三中全会总结历史,邓小平同志复出,清理 两个凡是,主张实事求是,启动改革开放,那是一种国家意志。上世纪90年代初邓小平同志南巡讲话,确立市场经济体制为改革目标,再次启动改革开放,那也是 国家意志。本世纪初,中国加入WTO,也是一个充满风险的决策,太多的利益纠缠无法厘清与计算,面对未来,是有巨大的不确定性的,最后的拍板也是国家意 志。

  第二个层面,需要的是整体化系统设计。现在不同的政策是矛盾的,有些部门不愿意冒险,有谨慎也有怠政,有些部门愿意积极推进,但是又没有配套支持,导致不 少改革遭受挫折。到了今天,改革不能只有顶层的概念设计就可仓促启动,也不能“边设计边施工”,而需要系统设计,把“主要的结构”搞清楚,再寻找局部突破 的逻辑,然后才可全面铺开。

  第三层面,真正的创新动力和变革力量,不能忽视民间。 各位同学毕业后,是散落在民间的菁英,你们既需要顺势而为,也不能消极等待,不能总是在抱怨与观望中消耗青春、迷失人生。还是要以前瞻的思维去推动改革的 重启,并与之呼应,在你们所在的组织和行业里,推动创新与突破。这也是当代知识分子的责任。

  今 天是一个重视知识、崇尚科学的时代,知识分子作为知识劳动者已成为劳动阶层的一部分。知识不仅是自身命运改变的法器,更是社会进步的动力。我希望你们毕业 以后,不要做“谋生之士”、“官宦之士”,而是要做“大夫之士”,以“士大夫”的专业、风骨和家国情怀,投入到又一场伟大的变革事业中,振兴经济、重建道 德,把国家引向现代化治理的昌盛而又文明的新时代。

  国学大师王国维在《人间词话》 中说:“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 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这三重境界值得我们从事管理理论研究和商业实践的知识分子所体悟、所追 求。我们不仅要去回应当下知识分子所面临的情境,我们也要积极以“行动的人生”来回应当下知识分子所应当承担的责任。

  500多年前,经历了宗教改革的欧洲开始了手工业革命。那个时候,刚刚笃信了新教、雇佣了第一批工人的欧洲企业主们绝不会想到,自己竟会成为资本主义这种已经延续了500多年的经济制度的开创者。更不会想到,数百年来有数不清的学者们为他们著书立说,聚讼不休。

  而今天的中国,社会变革的愿望和动力绝不亚于西方任何一个变革时期。数十年后,也许在座的各位同学也会成为中华伟大复兴历史的主角。

  我 希望你们被记住、被传播的,不仅仅是代表个人财富净值的一串串数字,也不只是你的上市公司起起伏伏的股价曲线。我更希望看到你们,各位学士、硕士、博士, 矢志不渝、坚持理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引领、去影响、去改变这个社会的动向,成为新的价值世界的开创者,新的文明社会的教育者、新的昌明世界的领导者,承上 启下,成为继往开来的历史使命的承担者。

  我也赤诚地期待在管理学院未来的发展道路上,我们相扶相持、携手并进,共创这个国家美好的明天。

  祝福你们!谢谢!

  (本文系复旦管理学院院长陆雄文教授在2016届本硕博联合毕业典礼上的致辞,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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