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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建菊 谭德兴:论两汉时期的图书藏馆建设及其影响 
作者:[何建菊 谭德兴] 来源:[] 2009-08-20

摘要:图书藏馆在两汉时期获得空前发展。汉代的图书藏馆丰富多样,每种类型的图书藏馆其藏书特色与基本职能也各异。汉代的图书藏馆与汉代文化之间存在密切互动关系。


    两汉时期,文化发展进入了一个高度繁荣的时代。考察汉代文化发展的切入点甚多,但汉代的图书藏馆建设无疑是值得重点探究的领域之一。汉代最高统治者曾多次下令广泛搜求天下群书,多次组织大规模校书,并有专职的校书人员与专职掌管图书的大臣。图书的空前繁荣,必然会对图书藏馆建设提出较高要求。汉代统治者十分重视对藏书馆舍的建设。汉代图书藏馆建设呈现出多元化发展的繁荣局面。无论图书藏馆的种类,还是图书藏馆的建构方式都空前之丰富。汉代图书藏馆的发展既是汉代文化繁荣之标志,同时也为汉代文化发展繁荣产生巨大推动作用。

                   一、汉代图书藏馆的基本类型与职能

汉代有各式各样的图书藏馆,有的承继先秦旧制,有的为两汉时期的新创。汉代不同的图书藏馆,其藏书的内容与功能也各异。

(一)石室、金匮

石室、金匮为先秦藏书之旧制。《尚书·金縢篇》就讲周公将祈祷之册书纳于“金縢之匮”中。[1]《史记·太史公自序》也说:“周道废,秦拨去古文,焚灭《诗》、《书》,故眀堂、石室、金匮玉版图籍散乱。”[2]此说明石室、金匮本为先秦藏书之所。石室、金匮作为藏书之所在,两汉时期仍继续使用。如《史记·太史公自序》说:“‘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紬史记、石室、金匮之书。”司马贞《索隐》说:“石室、金匮皆国家藏书之处。”[2]3296《后汉书·儒林列传》载:

初,光武迁还洛阳,其经牒秘书载之二千余两,自此以后参倍于前。及董卓移都之际,吏民扰乱,自辟雍、东观、兰台、石室、宣明、鸿都诸藏典策文章,竞共剖散,其缣帛、图书大则连为帷盖,小乃制为縢囊。及王允所收而西者,裁七十余乘,道路艰逺,复弃其半矣。后长安之乱,一时焚荡莫不冺尽焉。[3]

此言东汉末图书所遭之浩劫。不难看出,其中石室仍是汉代主要图书藏所之一。

又《后汉书·祭祀志上》载:

四月己卯,大赦天下,……以吉日刻玉牒书函藏金匮,玺印封之。乙酉,使太尉行事,以特告至高庙。太尉奉匮以告高庙,藏于庙室西壁石室高主室之下。[3]3170

此说明东汉的金匮、石室藏有玉牒书函等祭祀祈祷之文。又《后汉书·黄琼列传》载黄琼上疏汉顺帝曰:

间者以来,卦位错谬,寒燠相干,蒙气数兴,日闇月散。原之天意,殆不虚然。陛下宜开石室,案《河》、《洛》,外命史官,悉条上永建以前至汉初灾异,与永建以后讫于今日,孰为多少。[3]2033

李贤注云:“石室,藏书之府。《河》、《洛》,图书之文也。”[3]2033又《后汉书·李固列传》载李固上疏汉顺帝曰:

陛下宜开石室,陈图书,招会群儒,引问得失,指擿变象,以求天意。其言有中理,实时施行,显拔其人,以表能者,则圣听日有所闻,忠臣尽其所知。[3]2077

以上所引黄琼与李固之言说明东汉的石室又藏有《河图》、《洛书》等谶纬灾异之图籍。

(二)石渠阁

此乃西汉新建之图书藏馆。《汉书·韦玄成列传》说:“玄成受诏与太子太傅萧望之及五经诸儒杂论同异于石渠阁,条奏其对。”[4]可见石渠阁是汉代诸儒讨论经学的重要场所,其中所存图书当以儒家典籍为主。《汉书·施雠列传》说:“甘露中与五经诸儒杂论同异于石渠阁。”颜师古注曰:“《三辅故事》云:石渠阁在未央殿北,以藏秘书也。”[4]3599《三辅黄图》卷六说:“石渠阁,萧何造,其下龙石为渠,以导水,若今御沟,因为阁名,所藏入关所得秦之图籍,至成帝又于此藏秘书焉。”[5]

(三)麒麟阁、天禄阁

麒麟阁、天禄阁也是西汉新建的图书藏馆。《三辅黄图》卷六说:“天禄藏阁,藏典籍之所。《汉宫殿疏》云:天禄、麒麟阁,萧何造,以藏书、处贤才也。”[5]97《明一统志》卷三十二说:“石渠阁、麒麟阁、天禄阁在府城西北,汉未央宫北。萧何造,以蔵入关时所得秦图书。宣帝亦藏秘书于此。”[6]

天禄阁不但具有藏书功能,其中的校书活动也极为频繁。《汉书·杨雄列传》说:“时,雄校书天禄阁上,治狱事使者来,欲收雄,雄恐不能自免,乃从阁上自投下,几死。”[4]3584又《隋书·经籍志》说:

大夫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步兵校尉任宏校兵书;太史令尹咸校数术;太医监李柱国校方技。每一书就,向辄撰为一錄,论其指归、辨其讹谬,叙而奏之。向卒后,哀帝使其子歆嗣父之业,乃徙温室中书于天禄阁上。歆遂总括群篇、撮其指要,著为《七略》。[7]

这是西汉后期著名的一次大型官方校书活动。其成果《别录》、《七略》为中国目录学之滥觞。不难看出,如此重要的校书活动主要在天禄阁完成,可见天禄阁在西汉图书藏馆中之重要地位。

(四)辟雍

辟雍为先秦旧制。例如,《诗·大雅·灵台》:“于乐辟雍”;《大雅·思齐》:“雍雍在宫,肃肃在庙。”郑笺:“宫,谓辟雍宫也。”辟雍在先秦时期具有多种功能,除大射行礼等礼仪活动外,辟雍最主要的功能之一就是教学。《礼记·王制》说:“天子命之教,然后为学。小学在公宫南之左,大学在郊。天子曰辟雍,诸侯曰泮宫。”显然,辟雍本为周代中央王室的教育机构,进行最高层次的教学活动。但教学必然有教材,则辟雍自当藏有不少典籍,应属最早的图书藏馆之一。不过文献有阙,先秦时期的辟雍具体藏有哪些图籍,如今已难以详知。

辟雍在汉代仍发挥着重要作用,皇帝经常在辟雍举行各种活动。例如,《汉书·礼乐志》说:“河间献王有雅材,亦以为治道非礼乐不成,因献所集雅乐。天子下大乐官,常存肄之,岁时以备数,然不常御,常御及郊庙皆非雅乐。”[4]1070《汉书·景十三王传》也说:“河间献王德以孝景前二年立,修学好古,实事求是。从民得善书,必为好写与之,留其真,加金帛赐以招之。……武帝时,献王来朝,献雅乐,对三雍宫及诏策所问三十余事。”[4]2411据此可知,刘德在汉武帝时曾向中央王室献过雅乐方面的书籍,这些书籍可能就长期保存在三雍宫之一的辟雍中。故《三辅黄图》卷五说:“汉辟雍在长安西北七里。《汉书》:河间献王来朝献雅乐,武帝对之三雍宫即此。”[5]83又如,《后汉书·明帝纪》载永平二年三月,明帝“临辟雍,初行大射礼”,“冬十月壬子,幸辟雍,初行养老礼”。汉代的辟雍也是官方开展学术活动的主要场所。例如,《后汉书·儒林列传》载:

中元元年,初建三雍。明帝即位,亲行其礼。……坐明堂而朝群后,登灵台以望云物,袒割辟雍之上,尊养三老五更。飨射礼毕,帝正坐自讲,诸儒执经问难于前,冠带缙绅之人,圜桥门而观听者,盖亿万计。[3]2545

据此可知,汉代的辟雍乃经学传播的重要场所。既然诸儒可以在辟雍里“执经问难”,则说明汉代的辟雍实为儒学典籍的重要藏舍之一。前文引《后汉书·儒林列传》也说在东汉末的图书浩劫中,辟雍所藏典策文章,竞共剖散。此充分说明辟雍至东汉时已成为一个重要的图书藏所。

(五)兰台

兰台是西汉时期新建的图书藏馆,故梁沈约《宋书》卷四十说:“汉西京图籍所藏,有天禄、石渠、兰台、石室、延阁、广内之府是也。”[8]兰台在东汉初期藏书最富。兰台也是集藏书、校书、写书等功能于一体。例如,《后汉书·王允列传》载:

及董卓迁都关中,允悉收敛兰台、石室图书秘纬要者以从。既至长安皆分别条上。又集汉朝旧事所当施用者一皆奏之。经籍具存,允有力焉。[3]2174

东汉末,汉家所藏图书遭遇浩劫,时为守尚书令的王允奋力振救图书。于此不难看出,当时的兰台实为东汉重要藏书之所。又如:

《后汉书·杨终列传》说:“杨终,……显宗时征诣兰台,拜校书郎。”[3]1597

《后汉书·贾逵列传》:“帝勑兰台给笔札,使作《神雀颂》。拜为郎,与班固并校秘书,应对左右。”[3]1234

此二则材料说明了兰台的校书职能。再如:

《后汉书·班固列传》:“显宗甚奇之,召诣校书部,除兰台令史,与前雎阳令陈宗、长陵令尹敏、司隶从事孟异共成《世祖本纪》。迁为郎,典校秘书。固又撰功臣、平林、新市、公孙述事,作列传、载记二十八篇,奏之。帝乃复使终成前所著书。”[3]1330

《后汉书·班超列传》:“帝乃除超为兰台令史,续《汉志》。”[3]1571

此二则材料讲的是班固、班超等学者在兰台中创作《汉书》的情况。

(六)东观

东观乃东汉时期新建的图书藏馆之一。其功能主要有三:

其一,藏书。

例如,《后汉书·和帝纪》载:“(永元)十三年春正月丁丑,帝幸东观,览书林,阅篇籍,博选术蓺之士以充其官。”[3]188东观有“书林”之称,可见其藏书之富。又《后汉书·窦章列传》说永初中:“学者称东观为老氏臧室、道家蓬莱山。(邓)康遂荐(窦)章入东观为校书郎。”东观被当时学者称为“老氏臧室、道家蓬莱山”,这是盛赞东观藏书之丰富。故李贤注说:“老子为守臧史,复为柱下史,四方所记文书皆归柱下。事见《史记》,言东观经籍多也。蓬莱,海中神山,为仙府。幽经秘录并皆在焉。”[3]822

不过,东观的藏书量大约是在东汉章帝、和帝以后方才称盛的,而之前的光武与明帝时期,东汉藏书最富的图书藏馆当属兰台。故《四库全书提要》之《东观汉记》提要说:“《窦章传》云:永初中,学者称东观为老氏藏室、道家蓬莱山。葢东汉之初,著述在兰台。至章和以后,图籍盛于东观。修史者皆在是焉,故以名书。”[9]这也反映了东汉图书藏馆间藏书数量的变化情况。

其二,校书。

校书是汉代图书藏馆的基本职能之一。无论西汉还是东汉,朝廷均设有专门的校书之职官,而且同时居该官职的人也不在少数。东汉时期东观中的校书活动是十分频繁的。上文所引的窦章便因学术文才而被推荐做了东观的校书郎。类似的记载甚多,如,《后汉书·安帝纪》载:“诏谒者刘珍及五经博士校定东观五经、诸子、传记、百家蓺术,整齐脱误,是正文字。”[3]203《后汉书·马融列传》载:“永初四年,拜为校书郎中,诣东观典校秘书。”[3]1953 《后汉书·蔡伦列传》载:“元初四年,帝以经传之文多不正定,乃选通儒谒者刘珍及博士良史诣东观,各雠校汉家法,令伦监典其事。”[3]2513显然,东观的校书活动是经常之事,所校的图书范围也是相当广泛的,参与的人数不少。东观的校书在很大程度上保存了中国古代典籍的真貌,为后世学术、文化研究提供了可靠的文本依据。例如,《后汉书·蔡邕列传》载:

建宁三年,……召拜郎中,校书东观,迁议郎。邕以经籍去圣久远,文字多谬,俗儒穿凿,疑误后学。熹平四年,乃与五官中郎将堂谿典、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张驯、韩说、太史令单飏等奏求正定六经文字。灵帝许之。邕乃自书(册)[丹]于碑,使工镌刻立于太学门外。于是后儒晩学咸取正焉。及碑始立,其观视及摹写者,车乘日千余两,塡塞街陌。[3]1990

东汉灵帝时期,蔡邕等学者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的校书活动。蔡邕亲自“书册于碑”的即为著名的熹平石经。这对后世历史文献学、校勘学以及经学发展有着十分重要的影响。

其三,写书。

东观藏书最富、最完善,这无疑成为当时人们写书的理想场所。因此,许多学者纷纷在东观中著书立说,东观也成为东汉时期最重要的创作基地。请看如下材料:

《后汉书·宗室四王三侯列传》载:永宁中,邓太后召(刘)毅及(刘)騊駼入东观,与谒者仆射刘珍著中兴以下名臣列士传。騊駼又自造赋、颂、书、论,凡四篇。[3]558

《后汉书·邓禹列传》:(邓)阊妻耿氏有节操,痛邓氏诛废,子忠早卒,乃养河南尹豹子嗣为阊后。耿氏教之书学,遂以通博称。永寿中,与伏无忌、延笃著书东观,官至屯骑校尉。[3]618

《后汉书·曹褒列传》:章和元年正月,乃召褒诣嘉徳门,令小黄门持班固所上叔孙通《汉仪》十二篇,勑褒曰:“此制散略,多不合经。今宜依礼条正,使可施行。于南宫、东观尽心集作。”褒既受命,乃次序礼事,依准旧典,杂以五经谶记之文,撰次天子至于庻人冠婚吉凶终始制度,以为百五十篇,写以二尺四寸简。其年十二月奏上。[3]1203

《后汉书·张衡列传》:永初中,谒者仆射刘珍、校书郎刘騊駼等著作东观,撰集《汉记》,因定汉家礼仪。上言请衡参论其事,会并卒,而衡常叹息,欲终成之。及为侍中,上疏请得专事东观,收检遗文,毕力补缀。又条上司马迁、班固所叙与典籍不合者十余事。[3]1940

《后汉书·延笃列传》:桓帝以博士征拜议郎,与朱穆、边韶共著作东观。[3]2103

据以上材料可知,学者在东观里的创作极为丰富,涉及的领域极为广泛,包括史学、文学以及礼仪等多方面的内容。

(七)延阁、广内

梁沈约《宋书》卷四十说:“汉西京图籍所藏有天府、石渠、兰台、石室、延阁、广内之府是也,东京图书在东观。”《隋书·经籍志》说:“武帝置太史公,命天下计书先上太史,副上丞相。开献书之路,置写书之官,外有太常、太史、博士之藏,内有延阁、广内、秘室之府。”杜佑《通典》卷二十六也说:“汉氏图籍所在,有石渠、石室、延阁、广内贮之于外府,又有御史中丞居殿中,掌兰台秘书及麒麟、天禄二阁藏之于内禁。后汉图书在东观。”[10]此表明延阁、广内也为藏书之所。其与麒麟阁、天禄阁相配套。延阁、广内为外府藏书馆舍,而麒麟、天禄乃内禁藏书馆舍。

(八)鸿都门

鸿都门为东汉后期新建藏书之所。《后汉书·汉灵帝纪》载光和元年,“始置鸿都门学生。”前文曾引《后汉书·儒林列传》说东汉末图书浩劫中,鸿都所藏典策文章,竞共剖散。但鸿都所藏,主要是词赋及书画等艺术作品。《后汉书·杨震列传》说:“鸿都门下招会群小,造作赋说,以虫篆小技见宠于时。”《后汉书·蔡邕列传》也说:“初,帝好学,自造《皇羲篇》五十章,因引诸生能为文赋者,本颇以经学相招,后诸为尺牍及工书鸟篆者皆加引召,遂至数十人。”鸿都最初也有经学,但后来的重点在于文章辞赋以及书画艺术方面。

(九)宣明殿

宣明殿为东汉新建的藏书之所。前文曾引《后汉书·儒林列传》说东汉末图书浩劫中,宣明所藏典策文章,竞共剖散。宣明殿也是校书之所,《后汉书·桓荣列传》说:“帝自制《五家要说章句》,令(桓)郁校定于宣明殿。”[3]1254

                    二、汉代图书藏馆建设之影响

(一)为政治、经济、文化的迅速发展提供保障

例如,《史记·萧相国世家》载:

沛公至咸阳,诸将皆争走金帛财物之府分之,何独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图书藏之。沛公为汉王,以何为丞相。项王与诸侯屠烧咸阳而去。汉王所以具知天下阨塞、户口多少、强弱之处、民所疾苦者,以何具得秦图书也。[2]2014

萧何以其远见卓识,抢收秦之所藏图书,拉开了汉代图书及藏馆建设的序幕。这充分显示出汉代统治集团对图书重要性的清醒认识。萧何在别人纷纷争抢财物之时,却忙着抢收秦朝之图籍。这样的举措在当时人看来可能十分好笑,但却充分显示出萧何作为一个政治家的远见卓识。清邵泰衢《史记疑问》卷上说萧何“入丞相御史府收其山川形势之图、官吏戸口之籍与夫刑法之律令、制诰之文书”。显然,萧何所收取的图书对于新兴的西汉王朝极富实用性,无疑是开国之基、无价之宝。有了这些基本资料,新兴的西汉政权在政治、军事、经济以及法律的发展建设上自然可以高瞻远瞩、事半功倍。萧何不仅收求图书,而且还大力新建了石渠阁、麒麟阁、天禄阁等多处图书藏馆来收藏图书,而且极力重用掌管图书者。例如,《史记·张丞相列传》说:“是时,萧何为相国,而张苍乃自秦时为柱下史,明习天下图书计籍。苍又善用算律历,故令苍以列侯居相府,领主郡国上计者。”[2]2676张苍因有过掌管秦朝图书的经历,故入汉后得到了重用。汉初的这些举措,对西汉政治、经济、文化的正确发展无疑产生了十分重要作用。故郑樵《通志》卷七十二说:

秦人虽弃儒学亦未尝弃图书,诚以为国之具不可一日无也。萧何知取天下易守天下难。当众人争取之时,何则入咸阳先取秦图书,以为守计。一旦干戈既定,文物悉张。故萧何定律令而刑罚清,韩信申军法而号令明,张苍定章程而典故有伦,叔孙通制礼仪而名分有别。……若非图书有在,指掌可明见,则一代之典未易举也。[11]

郑樵此言极是。“为国之具不可一日无图书”,这样的治国理念贯穿西汉发展之终始。正是在这样的图书观下,西汉的图书藏馆建设获得长足发展,不但恢复建设了许多先秦藏书旧所,而且大力新建了众多规模不小的图书藏馆。仅中央皇室之图书藏馆,就有石渠阁、麒麟阁、天禄阁、延阁、广内等。而且为了充实中央皇室图书藏馆的馆藏量,汉代最高统治者广开献书之路,并多次派专人到全国各地收求民间所藏图书。《汉书·艺文志》说:

汉兴,改秦之敝,大收篇籍,广开献书之路。迄孝武世,书缺简脱,礼坏乐崩。圣上喟然而称曰:“朕甚悯焉。”于是建藏书之策,置写书之官。下及诸子传说,皆充秘府。至成帝时,以书颇散亡,使谒者陈农求遗书于天下。诏光禄大夫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歩兵校尉任宏校兵书;太史令尹咸校术数;侍医李柱国校方技。毎一书已,向辄条具篇目,撮其指意録而奏之。会向卒,哀帝复使向子侍中奉车都尉歆卒父业。歆于是总群书而奏其《七略》。[4]1701

建藏书之策、置写书职官、开献书之路、求遗书于天下、校群书于中央,这一系列举措,不可不谓汉代统治者对图书及图书藏馆发展之高度重视。

西汉不仅中央政府重视图书建设,各藩国也不例外。《汉书·景十三王传》说:

河间献王修学好古,实事求是,从民得善书,必为好写,与之留其真,加金帛赐以招之。繇是四方道术之人不远千里,或有先祖旧书,多奉以奏献王者,故得书多与汉朝等。是时淮南王安亦好书,所招致率多浮辩。献王所得书皆古文先秦旧书,《周官》、《尚书》、《礼》、《礼记》、《孟子》、《老子》之属,皆经传说记七十子之徒所论,其学举《六艺》,立《毛氏诗》、《左氏春秋》博士,修礼乐,被服儒术,造次必于儒者,山东诸儒者从而游。[4]2411

西汉各藩国图书的不断丰富,则其图书藏所的建设自亦不会落后。正是由于汉代从中央到地方对图书及图书藏馆发展的高度重视,方才有汉代文化之繁荣。

东汉王朝也将图书建设提到了治国高度。《后汉书·儒林列传》载:

昔王莽更始之际,天下散乱,礼乐分崩,典文残落。及光武中兴,爱好经术,未及下车,而先访儒雅,采求阙文,补缀漏逸。先是四方学士多怀挟图书,遁逃林薮,自是莫不抱负坟策,云会京师。范升、陈元、郑兴、杜林、卫宏、刘昆、桓荣之徒继踵而集。于是立五经博士,各以家法教授。[3]2545

不难看出,光武中兴的开端充分表现在对文化建设的高度重视,而实际体现在广泛收求前朝图书与熟悉图书之人才。光武中兴局面的形成无疑依赖于正确的文化政策,而正确的文化建设显然是离不开图书的。

(二)对史学发展之影响

两汉时期,史学发展臻至高峰。两汉史学的发展与图书及其藏馆建设紧密相关。司马迁正是做了太史令后方才有机会看到石室、金匮等图书馆藏秘籍,这对《史记》的创作显然至为关键。故《隋书·经籍志》说:“武帝置太史公,命天下计书,先上太史,副上丞相。开献书之路,置写书之官,外有太常太史博士之藏,内有延阁、广内秘室之府。司马谈父子世居太史,探采前代,断自轩皇,逮于孝武,作《史记》一百三十篇,详其体制,盖史官之旧也。”[7]3此充分揭示出汉代图书及其藏馆发展对《史记》创作之影响。而汉代从事史学著述者,几乎都在图书藏馆担任过职务。如班固、班超为兰台令史,没有兰台的丰富藏书,恐怕《汉书》的创作难以如此顺利。而如《东观汉记》之类的史学著述也是依托东观丰富藏书的便利条件完成的。刘向等在天禄阁的校书,更是诞生了史部目录学的辉煌成果——《别录》、《七略》。而《汉书·艺文志》对《七略》的采用,实际上也是间接利用了汉代图书及其藏馆建设之成果。

(三)对经学发展之影响

汉代图书藏馆均为经学传播之重要场所,几次影响经学发展的关键活动均在图书藏馆中完成。例如,汉宣帝时期的石渠阁会议,诸儒在石渠阁中讨论群经,这无疑依托了当时图书藏馆发展的成果。此外,汉章帝时期的白虎观会议,以及天禄阁、东观之屡次校书活动,特别是熹平石经的产生,对儒家经学发展均产生了重要影响。而这些活动之所以能够顺利展开,无不与汉代图书藏馆的巨大发展关系密切。

(四)对文学发展之影响

从前文所引资料可知,直接在汉代图书藏馆中诞生的文学作品就不少,如刘騊駼在东观中造赋作颂,使得其能够名垂文苑,贾逵在兰台创作《神雀颂》等。天禄阁校书成果《别录》、《七略》对文学作品诗歌辞赋的分类与研究,更是标志着汉代文学观发展迈上了一个新台阶。而鸿都门中的辞赋创作也是盛极一时,对文学艺术的独立发展无疑产生了重要推动作用。

总之,汉代图书藏馆的发展,极大地推动了汉代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的深刻变化,也充分实践了“为国之具不可一日无图书”的治国理念。

参考文献:

[1](汉)孔安国传,(唐)孔颖达疏.尚书正义[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336.

[2](汉)司马迁撰.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3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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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清)毕沅校.三辅黄图[M].台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1:97.

[6](明)李贤等撰.明一统志[M].文渊阁四库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7](唐)长孙无忌等撰.隋书经籍志[M].上海:商务印书馆,1955:3.

[8](南朝梁)沈约撰.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1246.

[9](清)永瑢等撰.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65:446.

[10](唐)杜佑撰.通典[M].文渊阁四库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11]郑樵.通志[M].文渊阁四库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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