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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玉忠:被人遗忘的中国古代经济三十六计(三) 
作者:[翟玉忠] 来源:[] 2008-04-17
        .权谋篇·中国古代经济三十六计

中国古代经济三十六计不是固化的“经济技术”,它变化万端,却大抵离中国古典经济理论三原则:自然原则、均平原则、储备原则,可谓万变不离其宗。相对于兵学中的《三十六计》,二者有同又有异。 

中国古典经济权谋与兵法中“三十六计”胜敌之道不同,除了《管子·轻重戊第八十四》中国古典外贸理论中的“五计”,大抵皆为强国富民之道。

另一方面,中国古代经济三十六计又如同孙吴兵法,皆在事理人情之中。显而易见,如果计谋超过事理人情,凭空设计,则很快会被人识破。《三十六计·总说·按》中所谓:“且诡谋权术,原在事理之中,人情之内。倘事出不经,则诡异立见,诧世惑俗,而机谋泄矣。”

《管子》的作者遵循自然主义的人性观,人皆趋利避害的人情论,认为在经济上给予老百姓就会高兴,夺取老百姓就会愤怒,所以反对通过一味强行收税的办法,主张加上价格上的隐蔽性税收(租税),作到“见予之形,不见夺之理”。《管子·国蓄第七十三》中指出:

人们总是相信爱己之人而死于谋求财利,这是普天下的通例。百姓又总是予之则喜,夺之则怒,这也是人之常情。先王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在给予人民利益时,要求形式鲜明;在夺取人民利益时,则要求不露内情。这样,人民就与君主亲爱了。“租籍”,是强制进行征收的;“租税”,是经过谋划索取的。成就王霸之业的君主,避免强制征收的形式,保留他经过谋划的索取,这样天下就乐于服从了。(原文:夫民者亲信而死利,海内皆然。民予则喜,夺则怒,民情皆然。先王知其然,故见予之形,不见夺之理。故民爱可洽于上也。租籍者,所以强求也:租税者,所虑而请也。王霸之君去其所以强求,废其所虑而请,故天下乐从也。)

《管子·轻重乙第八十一》中也有类似的语句——《管子》尽管整体上结构严整,但轻重十六篇中仍有多处重复互见之文,使人感觉《管子》成书时并没有被细致地整理过。

梁启超认为管子的这种“见予之形,不见夺之理”的财政理论有太多的好处,且是世界历史发展之大趋势。他在《管子传第十一章管子之经济政策》中写道; 

“此管子无税主义之大概也。考其所以持此主义之理由,其一则以为租税妨害国民生产力也,其二则以为租税夺国民之所得也,其三则以为租税贾国民之嫌怨也。此三者皆持之有故言之成理,即今世言财政学者,亦不能具斥其非也。”(梁启超,《饮冰室合集》第五册,中华书局,1989年,饮冰室专集之二十八六五) 

又说: 

“然则管子之财政策,以盐铁为主,而以矿产森林辅之,即财政学所谓官业收人者是也。前此东西各国之财政,大率以租税收人为中坚。其租税又以直接税为中坚。近今则非徒租税中之间接税代直接税而兴也,而官业收人,且骚骚乎夺租税收人之席。德国及澳洲联邦导其先路,俄罗斯日本等国步其后尘.若国有铁路、国有森林、盐专卖、烟专卖、酒专卖等,其条目也此类之收人日增,则各种租税可以渐减,管子所谓无籍而国用足者,庶几见之矣。”(梁启超,《饮冰室合集》第五册,中华书局,1989年,饮冰室专集之二十八六八) 

 “见予之形,不见夺之理”也影响到诸多权谋的设计;《管子》轻重十六篇《轻重甲第八十》、《轻重乙第八十一》、《轻重丁第八十三》中的经济计谋(《轻重丙第八十三》已佚、《轻重戊第八十四》中的权谋之术是关于对外贸易的),其中只有《轻重丁第八十三》有两个子目:“右石璧谋”和“右菁茅谋”,参照《管子》一书其他章节子目的体例,我们将这些轻重之术都加下子目,称为“石璧之谋”、“菁茅之谋”等等,以飨读者——

《管子·轻重甲第八十》十二计

1.伊尹之谋

题解:伊尹是商初重臣,在商灭夏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伊尹之谋与兵法《三十六计》“美人计”有相通之处。实际上是通过对外贸易获取资源,“致天下之财”的方法。《管子》的作者认为,只有吸引天下财富,招引天下的人民,国家才能生存发展,所谓“故为国不能来大下之财,致天下之民,则国不可成”。想想今天之中国,利权大失,成了“世界工厂”;美国欧洲却成为国人趋之若鹜之地,甚至是“自由世界的天堂”,真怕“国将不国”了!

白话:

桓公说:“掌握轻重之策有定数么?”管仲回答说:“掌握轻重之策没有定数。物资一动,措施就要跟上;听到消息,就要及时利用。所以,建设国家而不能吸引天下的财富,招引天下的人民,则国家不能成立。”桓公说:“何谓吸引天下的财富?”管仲回答说:“从前夏桀时,女乐有三万人,端门的歌声,清晨的音乐,大路上都能听到;她们无不穿着华丽的衣服。伊尹便叫薄地无事可做的妇女,织出各种华美的彩色丝绸。一匹织物可以从夏桀那里换来百钟粮食。桀的国家是天子之国,但他不肯为天下大事忧劳,只追求女乐享乐,所以伊尹便取得了他的粮食并操纵了他的市场商品流通。这就叫作吸引天下的财富。”

原文:

桓公曰:“轻重有数乎?”管子对曰:“轻重无数,物发而应之,闻声而乘之。故为国不能来大下之财,致天下之民,则国不可成。”桓公曰:“何谓来天下之财?”管子对曰:“昔者桀之时,女乐三万人,端譟晨,乐闻于三衢,是无不服文绣衣裳者。伊尹以薄之游女工文绣篡组,一纯得粟百钟于桀之国。夫桀之国者,天子之国也,桀无天下忧,饰妇女钟鼓之乐,故伊尹得其粟而夺之流。此之谓来天下之财。”

2.商汤之谋

题解:原文中作“汤之阴谋”。明儒赵用贤(1535-1596)称:“汤以至仁伐暴,何必如此?是战国阴阳之说,非管氏语也。”近人马非百称“赵说迂拘可笑”。通过收买高级官员的办法实现政治经济目的,是古今中外战略家常用的手段。值得注意的是,常有一些美国著名经济学家向中国高级领导人“布道”,比如劝说中国持有大量美元,比如诱骗中国只要实行自由市场经济就会二十年超过日本等等。这恐怕是另类的“汤之阴谋”吧,只不过这里连钱都不用花,为中国精英集团洗脑就行了! 

白话:

桓公问管仲说:“商汤仅用七十里的薄地,就兼并了桀的天下,其原因何在呢?”管仲回答说:“桀不许百姓冬天在河上架桥,夏天在河里渡筏,以便观赏人们受冻和受淹的情况。他把雌虎放在市街上,以便观赏人们惊骇的情态。商汤则不是如此。收贮蔬菜和粮食,对饥饿的人给饭吃,对挨冻的人给衣穿,对贫困的人给予救济,天下百姓归附商场如流水,这就是夏桀丧失天下的原因。”桓公说:“夏桀何以导致商汤达到这种目的呢?”管仲说:“女华,是桀所宠爱的妃子,汤用千金去贿赂她;曲逆,是桀所亲近的大臣,汤也用千金去贿赂他。内部有女华的暗中相助,外则有曲逆公开相助,暗地与公开计议相配合,而汤得成其为天子。这是商汤的机密策略。”

原文:

    桓公问管子曰:“夫汤以七十里之薄,兼桀之天下,其故何也?”管子对曰:“桀者冬不为杠,夏不束柎,以观冻溺。弛牝虎充市,以观其惊骇。至汤而不然。夷疏而积粟,饥者食之,寒者衣之,不资者振之,天下归汤若流水。此桀之所以失其天下也。”桓公曰:“桀使汤得为是,其故何也?”管子曰:“女华者,桀之所爱也,汤事之以千金;曲逆者,桀之所善也,汤事之以千金。内则有女华之阴,外则有曲逆之阳,阴阳之议合,而得成其天子。此汤之阴谋也。”

3.士室之谋

题解:这里的“士室”指每里所置的里尉办公居住之处。士室之谋用行政手段垄断商品,人为提高商品价格获取财政收入,实现社会的转移支付。历史上这种作法常常遭到富人的反对,需要强有力的国家机器支撑才能实现。如果单凭穿丧服,靠道德感化,是不可能实现“损有余,补不足”的调控目标的。士室之谋的目的是抚恤战士,是法家“显耕战之士”的直接体现。

白话:

桓公想对死难者的后代进行抚恤,他说:“我们国家,是处在四面受敌地位的国家,是依靠国外输入粮食的国家,又是虎狼野兽栖息的山区。现在每次战争都有死伤。对于死难者的孤儿,那些白发老人的孙子,对靠丈夫当兵过活的寡妇,没有东西救济他们,该怎么办?”管仲回答说:“我们国家的豪门大族:那些升大官、有采邑囤积财物的人们,君若控制这些人的财物,市场物价就可以上涨,不控制就下降;若把这些人的财物掌握起来,物价就可以上涨,不掌握就下降。因为当大官的、有采邑的、富商、蓄贾、积余财的、藏盈利的、囤积财物的人家,都是我们国家的富豪。所以,君要穿上白布丧衣到士室去,召集那些功臣、世家、当大官的、有采邑的、积余财的、藏盈利的、囤积财物的人家,对他们说:‘城防不固容易被敌人攻破,没有粮食贮备容易被敌人围困,天下各国都如此,齐国怎么能不加以考虑呢?你们各位大夫凡存有粮食的都不可自由处理。要用平价向你们收购。’接着就定好合同。粮食数量,不许他们夸大或缩小。这样一来,缺粮无粮的百姓,都闻风而纷纷买粮,买多的买少的,络绎不绝;远道的近道的,不推而自来。国内粮价坐涨达四十倍。君就可以拿出四十倍的粮食来赈济孤儿寡妇,收养贫病之人,照顾穷而无子的孤老。使他们不至于卖身为奴而得到生活供养,也使他们不至于死于沟壑。这样,广大战士就会争先作战而勇往直前,不贪生惜命而为国效力,舆死扶伤,为国牺牲者可达到半数以上。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战士们并非好战而轻死,是轻重之术的作用使之如此的。”

 原文:

桓公欲赏死事之后,曰:“吾国者,衢处之国,馈食之都,虎狼之所栖也,今每战舆死扶伤,如孤,荼首之孙,仰倳戟之宝,吾无由与之,为之奈何?”管子对曰:“吾国之豪家,迁封、食邑而居者,君章之以物则物重,不章以物则物轻;守之以物则物重,不守以物则物轻。故迁封、食邑、富商、蓄贾、积余、藏羡、跱蓄之家,此吾国之豪也,故君请缟素而就士室,朝功臣、世家、迁封、食邑、积余、藏羡、跱蓄之家曰:‘城肥致冲,无委致围。天下有虑,齐独不与其谋?子大夫有五谷菽粟者勿敢左右,请以平贾取之子。’与之定其券契之齿。釜鏂之数,不得为侈弇焉。困穷之民闻而籴之,釜鏂无止,远通不推。国粟之贾坐长而四十倍。君出四十倍之粟以振孤寡,牧贫病,视独老穷而无子者;靡得相鬻而养之,勿使赴于沟浍之中,若此,则士争前战为颜行,不偷而为用,舆死扶伤,死者过半。此何故也?士非好战而轻死,轻重之分使然也。”

4.杠池之谋

题解: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光“发展生产,保障供给”是不够的,还要学会利用他国的资源。古书《道若秘》上说“物之所生,不若其所聚”,显然《管子》的作者将商业放到了经济政策的核心位置。通过人为增加需求的办法提高价格,敛天下之财,是杠池之谋的核心所在。与西方常见的政策不同,这里需求的增加不是靠公共工程,而是靠加大物资(此处为牛马)的消耗,进行抬高这些物资的价格。

白话:

桓公说:“皮、干、筋、角四种兵器材料的征收太重了。由于重征于百姓而使市场上皮、干、筋、角的价格昂贵,这不是治国之法。”管仲回答说:“请下令修筑高桥深池,使行人站在桥东看不到桥西,站在桥南看不到桥北。”桓公说:“可以。”过了一年,皮、干、筋、角的征收减少一半。人民在这方面的负担也就减少了一半。桓公召见管仲询问说:“这是什么缘故?”管仲回答说:“桥和池平坦的时候,夫妻两人拉着车子,可以轻松地走百里路。现在高架桥而深挖池,东西南北的行人互相看不到对方,一旦天下小雨,十个人的力量也不能推车上桥;洼地遇雨,十个人的力量也靠不住。除了利用牛马的力量别无其他方法。牛马骡被累坏了,而且不断死在路上,牛马的皮、干、筋、角白送都没有人要。牛马的价格也必然上涨百倍。天下各诸侯听到这个消息,势必象流水一样赶着牛马到齐国抛卖。所以,高架桥而深挖池,正是用来招引天下的牛马而减少人民这项负担的办法。诚如《道若秘》所说:‘重视财物的生产,不如重视财物的收聚。’”

原文:

桓公曰:“皮、干、筋、角之征甚重。重籍于民而贵市之皮、干、筋、角,非为国之数也。”管子对曰:“请以令高杠柴池,使东西不相睹,南北不相见。”桓公曰:“诺。”行事期年,而皮、干、筋、角之征去分,民之籍去分。桓公召管子而问曰:“此何故也?”管子对曰:“杠、池平之时,夫妻服辇,轻至百里,今高杠柴池,东西南北不相睹,天酸然雨,十人之力不能上;广泽遇雨,十人之力不可得而恃。夫舍牛马之力所无因。牛马绝罢,而相继死其所者相望,皮、干、筋、角徒予人而莫之取。牛马之贾必坐长而百倍。天下闻之,必离其牛马而归齐若流。故高杠柴池,所以致天下之牛马而损民之籍也,《道若秘》云:‘物之所生,不若其所聚。’”

 5.鹄鹍之谋

题解:鹄(hú),天鹅;kūn),鸡。《管子·权修第三》说:“教训成俗而刑罚省”,这不仅适用于政治,也适应于经济。通过重奖那些射猎飞得高的天鹅、鸡的人家,驱使人们改良弓箭的质量,此真为不言之教!如果整个国家形成了某种好的风气,必然带动相关产业的发展。比如民族尚武,那么这个国家的军工业一定会更容易取得发展。瑞士人尚武,其军刀质量横绝天下即为一例。

白话:

桓公说:“我们的弓弩很多扭曲不好用的。我们向百姓收取重税,养活工匠,而弓弩反多扭曲碍用,这个原因是什么?”管仲回答说:“鹅、鸭的窝巢很低,鹍鸡、天鹅和大鸨则飞行很高。对于射有天鹅、鹍鸡的人家,请君上您送上玉壁去聘请他们。”桓公说:“可以。”过了一年,上面的弓弩供应没有短缺不足,眼前也没有随处奔走的闲人了。三个月解开弓衣检查,弓弩也没有扭曲不能用的了。桓公召见管仲询问说:“这是什么原因呢?”管仲回答说:“对于射有天鹅、鹍鸡的人家,您用玉壁礼聘,住在水草丰茂地方的百姓们知道以后,就都要越过平地去远方射猎。另外,没有三百斤拉力的硬弓,就不能射中鹍鸡、天鹅和大鸨。那些具有三百斤拉力的硬弓,如不使用矫正弓身的“棐擏”,它本身是不会正的。所以,三个月解开弓衣而弓弩没有扭曲碍用的,其原因何在呢?就是因为做弓的人家都熟悉这项专业的缘故。”

原文:

桓公曰:“弓弩多匡(车多)者,而重籍于民,奉缮工,而使弓弩多匡(车多)者,其故何也?”管子对曰:“鹅骛之舍近,鹍鸡、鹄、鸨之通远。鹄鹍之所在,君请式璧而聘之。”桓公曰:“诺。”行事期年,而上无阙者,前无趋人。三月解医,弓弩无匡(车多)者。召管子而问曰,“此何故也?”管子对曰:“鹄鹍之所在,君式璧而聘之。菹泽之民闻之,越平而射远,非十钧之弩不能中鹍鸡鹄鸨。彼十钧之弩,不得棐擏不能自正。故三月解医而弓弩无匡(车多)者,此何故也?以其家习其所也。”

6.五吏之谋

题解:大道无形,经济政策亦然。通过对尧时代五个功臣的纪念,一方面教育的世人,另一方面在祭祀中,以鱼为牲,扩大了对鱼的需求,国家增加了鱼税,这里礼与利有机的结合在一起,不可谓不精妙。西方经济决策者不是减税就是增税,不是放松银根,就是紧缩银根,相对于变化无穷的轻重之术,显得极为笨拙。

白话:

桓公说:“我想要征收房屋税。”管仲回答说:“不行,这等于毁坏房屋。”又说:“我想征人口税。”管仲回答说:“不行,这等于让人们抑制情欲。”又说:“我想要征收牲畜税。”管仲回答说:“不行,这等于叫人们宰杀幼畜。”又说:“我想征收树木税。”管仲回答说:“不行,这等于叫人们砍伐幼树。”“那么,我征收什么税才行呢。”管仲回答说:“请您向鬼神征税。”桓公很不高兴地说:“人口、房屋、牲畜、树木尚且不能征税,还能向鬼神征税么?”管仲回答说:“行事合宜而乘势,就可以得到好处;谋事利用权术,就可以得到大助。王者善于运用时势,圣人善于运用神秘,使万事各得其宜。”桓公说:“作法如何?”管仲回答说:“从前尧有五个功臣,现在无人祭祀,君上您建立五个死者的祭祀制度,让人们来祭祀尧的五个功臣。春天敬献兰花,秋天收新谷为祭;用生鱼做成鱼干祭品,用小鱼做成菜肴祭品。这样,国家的鱼税收入可以比从前增加百倍,那就无需敛取罚款和征收人口税了。这就叫作举行了鬼神祭祀,又推行了礼义教化。既然如此,那么自己满足了财政需要,何必再向百姓求索呢?”

原文:

桓公曰:“寡人欲藉于室屋。”管子对曰:“不可,是毁成也。”“欲藉于万民。”管子曰:“不可,是隐情也。”“欲藉于六畜。”管子对曰:“不可,是杀生也。”“欲藉于树木。”管子对曰:“不可,是伐生也。”“然则寡人安藉而可?”管子对曰:“君请藉于鬼神。”桓公忽然作色曰:“万民、室屋、六畜、树木且不可得藉:鬼神乃可得而藉夫?”管子对曰:“厌宜乘势,事之利得也;计议因权,事之囿大也。王者乘势,圣人乘幼,与物皆宜。”桓公曰:“行事奈何?”管子对曰:“昔尧之五吏无所食,君请立五厉之祭,祭尧之五吏,春献兰,秋敛落;原鱼以为脯,鲵以为殽。若此,则泽鱼之正,伯倍异日,则无屋粟邦布之藉。此之谓设之以祈祥,推之以礼义也。然则自足,何求于民也?”  

7.水豫之谋

题解:水豫之谋显然属兵谋,何以进入轻重之术?唯一的解释是这样大的工程需要经济官员的积极参与配合,军事和经济实为不可分割的一体。马非百先生认为此事当是以汉武帝时代之事迹为背景,“隐三川,立员都,立大舟之都”即影射汉武穿昆明池练水军一事,而当时主管这一巨大工程的正好是管理经济的水衡都尉。专记经济事物的《史记·平准书》两次提到开凿昆明湖一事,上面说:“初,大农管盐铁官布多,置水衡,欲以主盐铁。及杨可告缗钱,上林财物众,乃令水衡主上林。上林既充满,益广。是时越欲与汉用船战逐,乃大修昆明池,列观环之。治楼船,高十余丈,旗帜加其上,甚壮。”

白话:

桓公说:“天下各国,没有比越国再强的了。现在我想北伐孤竹、离枝,恐怕越国乘虚而至,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么?”管仲回答说:“请君上阻住原山的流水,让大夫建筑游水大池,让人们跳水游水为乐。这样,越国还敢乘虚而至么?”桓公说:“具体作法如何?”管仲回答说:“请下令修筑三川、建圆形水池,还要修造能行大船的湖。这个行大船的湖应有深渊,深度达七十尺。然后下令说:‘能游者赏十金。’还没有用去千金,齐国人的游泳技术就不弱于吴越的人了。”桓公终于北伐孤竹和离枝。越国兵果然来了,筑堤屯堵菑水的曲处淹灌齐国。但管仲有善于游泳的战士五万人,应战于菑水的曲处,大败越军。这叫作水战的预有所备。

原文:

桓公曰:“天下之国,莫强于越,今寡人欲北举事孤竹、离枝,恐越人之至,为此有道乎?”管子对曰:“君请遏原流,大夫立沼池,令以矩游为乐,则越人安敢至?”桓公曰:“行事奈何?”管子对曰:“请以令隐三川,立员都,立大舟之都。大舟之都有深渊,垒十仞。令曰:‘能游者赐千金。’未能用金千,齐民之游水,不避吴越。”桓公终北举事于孤竹、离枝。越人果至,隐曲菑以水齐。管子有扶身之士五万人,以待战于曲菑,大败越人。此之谓水豫。

8.北泽之谋

题解:万物相生相克,祸福亦然。火灾会使薪柴价格上涨,农民收入增加。问题是,当代社会粮食及肉类价格的上涨受惠者不是农民,而是那些中间商和石化企业。中国政治经济的原则是“损有余补不足”,现在却常常是“损不足以奉有余”,《老子·第七十七章》言:“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天道无私,其意深矣,几人能知!

白话:

齐国的北部草泽发生大火,火光照射到齐国的朝堂之下。管仲祝贺桓公说:“我国的土地将得到开辟,农民也一定有百倍的财利可得了。”当年的租税果然在九月就交纳完毕,粮食的收成也好。桓公召见管仲询问说:“这是什么原因呢?”管仲回答说:“任何万乘之国或千乘之国,做饭都不能没有柴草。现在北部草泽起火,柴草无以为继,这样,农夫从容装车出卖薪柴,一捆柴草可以价高十倍。春天得以耕种土地,夏天得以除草耘苗。这就是租税能在九月交纳完毕的原因。”

原文:

齐之北泽烧,火光照堂下。管子入贺桓公曰:“吾田野辟,农夫必有百倍之利矣。”是岁租税九月而具,粟又美。桓公召管子而问曰:“此何故也?”管子对曰:“万乘之国、千乘之国,不能无薪而炊。今北泽烧。莫之续,则是农夫得居装而卖其薪荛,一束十倍。则春有以倳耜,夏有以决芸。此租税所以九月而具也。”

9.北郭之谋

题解:合理的社会分工不仅会提高经济效率,还会调节不同阶层的利益,即 “调通民利”。不合理的社会分工会使社会出现巨大的鸿沟,最终影响整个经济体。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实质是资本力量过于强大,劳工阶层的收入低下,消费能力长期无法提升,产品过剩的结果。如果不改善社会利益的分配机制,仅靠市场调节,那么现代西方经济学常常失灵是必然的。历史上行北郭之谋者如战国时鲁相公仪休,为了让农民和织妇更容易卖掉他们生产的货物,干脆拔掉了自家园中的蔬菜,烧毁了自家的织机。《史记·循吏列传》载:“公仪休者,博士也。以高弟为鲁相。奉法循理。无所变更,百官自正……食茹(蔬菜的总称)而美,拔其园葵而弃之。见其家织布好,而疾出其家妇,燔其机,云‘欲令农士工女安所雠(出售)其货乎’”

白话:

桓公忧虑北郭百姓的贫苦生活,召见管仲询问说:“住在北郭的都是编织草鞋的贫民,又以种菜为主要收入来源,有办法帮助他们么?”管仲回答说:“请下令,有百钟存粮的富家不得做鞋,有千钟存粮的富家不得经营菜园,住在城郊三百步以内的家庭不得自种蔬菜。这样失业的人家就可以得到帮助,北郭的贫民就可以打开产品销路。他们的劳动成果和菜园收入,都将由此有十倍的大利。”

原文:

桓公忧北郭民之贫、召管子而问曰、“北郭者,尽屦缕之甿也,以唐园为本利,为此有道乎?”管子对曰:“请以令:禁百钟之家不得事鞒,千钟之家不得为唐园,去市三百步者不得树葵菜,若此,则空闲有以相给资,则北郭之甿有所雠。其手搔之功,唐园之利,故有十倍之利。”

10.渠展之谋

题解:在世界没有实现政治统一的现实条件下,国富才能国强,国强才能称雄天下。渠展之谋是《管子》作者“官山海”思想的具体体现,通过对战略资源的垄断,取税天下,如不竭之水。若中东国家得此术,也必可成“阴王之业”,怎奈,这些国家怀中有宝,却不能自卫,只能纷纷仰美国的鼻息。一个国家就算有丰富的人力和物力资源,不通轻重之术,只能作世界的“矿区”或“工厂”,悲夫!

白话:

管仲说:“大地资源最丰富的国家有三个,齐国也在其内。”桓公说:“这话的涵义能说给我听听么?”管仲回答说:“楚国有汝河、汉水的黄金,齐国有渠展所产的盐,燕国也有辽东所产的盐。这当然是大地资源丰富的国家。不过楚国的拥有黄金,相当于齐国的拥有菑石,如果经营不好,运用不当,天下也是不以为贵的。若是我管夷吾拥有楚国的黄金,就可以使农民不耕而食,妇女不织而衣了。现今齐国既拥有渠展的盐产,就请君上您下令砍柴煮盐,然后由政府征收而积存起来。”桓公说:“好。”从十月开始征集,到次年正月,共有成盐三万六千钟。于是召见管仲询问说:“这些盐要怎样经营运用?”管仲回答说:“初春一到,农事即已开始,规定各大夫家里不得修坟、修屋、建台榭和砌墙垣,同时就规定北海沿岸的人们不得聚众雇人煮盐。这样,盐价一定要上涨十倍。”桓公说:“好。下一步如何行事?”管仲回答说:“请下令卖到梁、赵、宋、卫和濮阳等地。它们都是靠输入食盐过活的。国内无盐则人们浮肿,守卫自己国家,用盐特别重要。”桓公说:“好。”于是下令出卖,共得黄金一万一千多斤。桓公又召见管仲询问说:“如何用这些黄金呢?”管仲回答说:“请下令规定,凡朝贺献礼或交纳捐税的都必须使用黄金,金价将上涨百倍。运用黄金的高价收入,来折算收购各种物资,一切财富就全都归于君上了。所以,这就是所谓用财像从河海中取水一样丰富,又像不断地送来计算钱数的筹码一般。这就是大地资源丰富国家的事业。”

原文:

管子曰:“阴王之国有三,而齐与在焉。”桓公曰:“此若言可得闻平?”管子对曰:“楚有汝、汉之黄金,而齐有渠展之盐,燕有辽东之煮,此阴王之国也。且楚之有黄金,中齐有菑石也。苟有操之不工,用之不善,天下倪而是耳。使夷吾得居楚之黄金,吾能令农毋耕而食,女毋织而衣。今齐有渠展之盐,请君伐菹薪,煮沸火水为盐,正而积之。”桓公曰:“诺。”十月始正,至于正月,成盐三万六千钟。召管子而问曰:“安用此盐而可?”管子对曰:“孟春既至,农事且起。大夫无得缮冢墓,理宫室,立台榭,筑墙垣。北海之众无得聚庸而煮盐。若此,则盐必坐长而十倍。”桓公曰:“善。行事奈何?”管子对曰:“请以令粜之梁、赵、宋、卫、濮阳,彼尽馈食之也。国无盐则肿,守圉之国,用盐独甚。”桓公曰:“诺。”乃以令使粜之,得成金万一千余斤。桓公召管子而问曰:“安用金而可?”管子对曰:“请以令使贺献、出正籍者必以金,金坐长而百倍。运金之重以衡万物,尽归君。故此所谓用若挹于河海,若输之给马。此阴王之业。”

11.癸乙之谋

题解:北京师范大学的周桂钿教授区分了商家和轻重家,称商家总结商人的经营经验教训,形成经营理论。轻重家是中国古代政治经济学家,利用政权干预经济,调控市场,平衡社会各阶层的利益,抑制民间富商巨贾垄断市场、谋取暴利,保护平民利益。轻重家癸(guǐ)乙生于商业气息浓重的周地。《汉书·地理志》称此地人“巧伪趋利,贵财贱义,高富下贫,为商贾,不好仕宦”。癸乙运用行政手段干预经济,节制资本(非剥夺资本),实现“散积聚,调高下,分并财”,可谓得轻重之术的精髓,所以此谋亦可以说是轻重之术的理论概括,值得重视。

白话:

管仲说:“现今主持国家拥有土地治理人民的君主,要注重四时农事,保证粮食贮备。国家财力充足,远方的人们就能自动迁来;荒地开发得好,本国的人民才能安心留住。粮食富裕,人们就知道礼节;衣食丰足,人们就懂得荣辱。现在君上亲身示范犁田垦地,开发草土,是可以得到粮食的。人民的口粮,每人也有一定数量的土地保证。然而大街小巷为什么还有挨饿受冻的人呢?这是因为粮食被人囤积起来了。现在君上铸造钱币,人民用来交易,每人也合有几百几十的数目。然而为什么还有卖儿卖女的呢?这是因为钱财被人积聚起来了。所以,作为人君,不能分散囤积的粮食,调节物价的高低,分散兼并的财利,即使他加强农业,督促生产,无休止地开发荒地和铸造钱币,人民也还是要贫穷的。”桓公问管仲说:“现在我想调节物价高低,分散兼并的财利,散开囤积的粮食,否则社会上将会无休止地兼并,不停息地积累,贫贱、鳏寡以及老而无子的人们就将生活无着了。那么,这种‘散’和‘分’都有什么办法呢?”管仲回答说:“只有精通轻重之术的专家能解决这个分散的问题,请下令召见精通轻重之术的专家好了。”桓公说:“好。”于是束车五乘,从周下原接来癸乙。桓公与癸乙、管仲、宁戚四人坐定。桓公说:“请问关于轻重之术?”癸乙说:“向人民征税过重,就失掉人民支持;对各国诸侯多次失信,就没有盟国追随。”管仲与癸乙并肩而坐,问道:“我不向人民征税,用什么供养军队?不向人民征税,靠什么抵御邻国入侵?”癸乙说:“只有弄空豪门贵族的积财才行。弄空他们的积财则货物有无相通,有无相通则货物流入市场,流入市场则物价下跌,物价下跌则万物可以利用了。懂得万物可以利用而不用,财货就流失到其他国家,流失到其他国家,是本国的大害。”桓公说:“请问弄空豪门贵族的积财而使财货可以利用的作法。”癸乙回答说:“国内财货有余但战车不足,就责成卿和附庸诸侯提供出来。个人家资富足但不拿外事费用,就责成令和大夫提供。这样财货就可以有无相通,有无相通则财货可以流入市场,流入市场则物价下降,物价下降则财货可以利用。所以,懂得三种调节措施依据同一政策的人,才能够主持天下,不懂就不能主持天下。所以要把这种措施用号令明确起来,配合以缓急合宜的步骤,天下百姓就会像流水般地归附于我们。这就是轻重之术。”

原文:

管子曰:“今为国有地牧民者,务在四时,守在仓廪。国多财则远者来,地辟举则民留处;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今君躬犁垦田,耕发草土,得其谷矣。民人之食,有人若干步亩之数,然而有饿馁于衢闾者何也?谷有所藏也。今君铸钱立币,民通移,人有百十之数,然而民有卖子者何也?财有所并也。故为人君不能散积聚,调高下,分并财,君虽强本趣耕,发草立币而无止,民犹若不足也。”桓公问于管子曰:“今欲调高下,分并财,散积聚。不然,则世且并兼而无止,蓄余藏羡而不息,贫贱鳏寡独老不与得焉。散之有道,分之有数乎?”管子对曰:“唯轻重之家为能散之耳,请以令轻重之家。”恒公曰:“诺。”东车五乘,迎癸乙于周下原。桓公(因与癸乙、管子、宁戚相与四坐,桓公曰:“请问轻重之数。”癸乙曰:“重籍其民者失其下,数欺诸侯者无权与。”管子差肩而问曰:“吾不籍吾民,何以奉车革?不籍吾民,何以待邻国?”癸乙曰:“唯好心为可耳!夫好心则万物通,万物通则万物运,万物运则万物贱,万物贱则万物可因。知万物之可因而不因者,夺于天下。夺于天下者,国之大贼也。”桓公曰,“请问好心万物之可因?”癸乙曰:“有余富无余乘者,责之卿诸侯;足其所,不赂其游者,责之令大夫。若此则万物通,万物通则万物运,万物运则万物贱,万物贱则万物可因矣。故知三准同策者能为天下,不知三准之同策者不能为天下。故申之以号令,抗之以徐疾也,民乎其归我若流水。此轻重之数也。”

12.怀夷之谋

题解:经济交往是人类社会发展最持久和最强健的力量,用经济手段增强民族的融合是本篇的主旨。今天一些西方人士将中国对西藏新疆的开发说成是汉人对这些地区的渗透,可谓愚蠢!老死不相往来何以和睦相处?马非百先生说:“此言四方之国皆各有其所宝贵之特产,如欲使其朝服,即当利用此等特产作为与各该国互相交换之媒介。否则远近无以相因,而国交亦不可得而睦矣。”可谓一语中的。

白话:

桓公说:“四夷不肯臣服,他们的叛逆政策怕会影响天下而使我受害,我们有办法解决么?”管仲回答说:“吴国和越国不来朝拜,就用他们所产的珍珠和象牙作为货币。发和朝鲜不来朝拜,就用他们的高贵皮张和皮服作为货币。北方的禺氏不来朝拜,就用他们所产的玉壁作为货币。西方的昆仑虚不来朝拜,就用他们所产的良玉美石作为货币。所以,那种拿在手里或含在口里看不见而价值于金的东西,是珍珠;用它作货币,八千里外的吴越就可以来臣服朝拜了。一张豹皮,是价值干金的;用它作为货币,八千里外的发和朝鲜就可以来朝拜了。揣在怀里或挟在腋下都不显眼而价值干金的,是白玉,用它作货币,八千里外的禺氏就来臣服朝拜了。发耳饰之类而能价值千金的东西,是良玉 琳和美石琅,用它们作为货币,八千里外的昆仑虚就来朝拜了。所以,对这些宝物若无人主持管理,对各地的经济事业若不去联系,远近各国不能互利,四夷也就不会前来朝拜了。”

原文:

桓公曰:“四夷不服,恐其逆政游于天下而伤寡人,寡人之行为此有道乎?”管子对曰:“吴越不朝,请珠象而以为币乎?发、朝鲜不朝,请文皮、(兑毛)服而为币乎?禺氏不朝,请以白璧为币乎?昆仑之虚不朝,请以璆琳、琅玕为币乎?故夫握而不见于手,含而不见于口,而辟千金者,珠也;然后,八千里之吴越可得而朝也。一豹之皮,容金而金也;然后,八千里之发、朝鲜可得而朝也。怀而不见于抱,挟而不见于掖,而辟千金者,白璧也;然后,八千里之禺氏可得而朝也。簪珥而辟千金者,璆琳、琅玕也;然后,八千里之昆仑之虚可得而朝也。故物无主,事无接,远近无以相因,则四夷不得而朝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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