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72年以前,地处湖南长沙市东郊五里牌外的马王堆,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而已,这里只是一个方圆约半里的土丘,杂草丛生的田地丝毫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这一年,全国还在大兴"深挖洞,广积粮"的群众运动。当时某部队正在马王堆那里大挖防空洞,当洞穴挖到十几米深时,突然一块一块的白膏泥被挖了出来,最后又从一个小洞里冒出呛人的气体,当一个人划着火柴想点烟时,突然一声响动,一团火球在洞中爆响并燃烧起来,经一位老军人推断,这里可能遇上了古墓。部队马上作为重要情报层层上报,后转到湖南省博物馆,又急电国务院,当时国务院文博口即文革前的国家文物局负责人王冶秋得知后,即批示要湖南开始发掘。省博物馆即向当时的省革委会打报告,请求调拨发掘经费,并要求购买60把锄头、40个胶卷。
在那个"破四旧,立四新"的时代,要去挖一个古墓,真是有点不合时宜,事情总是会节外生枝。当时任博物馆副馆长的侯良在二十多年之后回首这件事时,依旧唏嘘再三,他说,在那个特殊的时代,古墓发掘有很多难以想象的难度,当时一个省革委会的领导颇为不解地对侯良说:"挖一个死人的墓,花那么多钱干啥?国家的钱哪里能乱花,你们馆才40个人,为什么要买60把锄头?40个胶卷有多少张,要那么多干吗?省里拨下的经费我要扣下6000元,给你们6000元就足够了……"后来因人手不够,请劳动局批准30名农村劳力,说是不能影响农业生产,后来派给的民工,最大的71岁,最小的16岁,而就是这样靠着几把锄头一把一把挖起来后,还时常听到许多闲言碎语:"博物馆吃饱没事干,天天去挖死人骨头棺材板子……"尤其让人难以想象的是,当时考古所带去的胶卷因为过期而拍出后全部报废,虽然过后又补拍了一些,但是当时那种特殊情况下发掘的真实情况再也没有流传下来,这个遗憾是再也无法弥补了。正是在这种不敢想象的精神压力下,考古工作者通过艰苦努力,完成了6000立方米土方的挖掘,一号墓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挖掘出来的。当见到一个外部长6.67米、宽4.88米的棺椁显露出来后,所有在场的人都兴奋不已,又马上向省里和北京汇报,并请求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派专家赴长沙指导、协助发掘和清理。
而当时考古研究所包括其主要负责人和著名考古专家夏鼐在内的大队人马,都被下放到河南"五七"干校劳动改造,后来,因为要考古所协助修复阿尔巴尼亚国宝---两部羊皮书,事关国际声誉,在周总理的批示下,考古大师夏鼐才与他手下的几个年轻弟子重新回到了考古所。也就是这样,在长沙求援后,考古所才能派专家前往支援。
在马王堆汉墓的三个墓中,二号墓由于早在唐代就被盗掘,而三号墓亦因白膏泥密封不严,故其墓主早已仅存尸骨,唯独一号墓主人长沙丞相夫人则避开了被盗的厄运,是保存最好的西汉墓。而马王堆之所以震惊世界,其主要原因就是因为这位两千多年前的丞相夫人再次面世。据《长沙马王堆西汉墓》称,这位雍容华贵的丞相夫人出土时,其外形完整无缺,全身皮肤细腻,皮下脂肪丰满,软组织尚有弹性,在往其体内注射防腐剂时,其血管还能鼓起来,就是手指和足指上的纹路都非常清楚,令人不可思议。而她装殓的华美更让人称奇,出土时,她的前额及两髻有木花饰品29件,并涂彩贴金,而其头发则编有盘髻式假发,其脸上则盖一件酱色织锦和一块素绢,两手则握绣花绢面香囊,两足则着青丝履,贴身穿"信期绣"罗绮丝棉袍,外套细麻布单衣,然后包裹各式衣着、衿被及丝麻织物18层,从头到脚层层包裹,然后横扎丝带九道,再在上面覆盖印花敷彩黄丝棉袍和"长寿绣"绢棉袍各一件,一共20层包裹,真是华贵不凡。
马王堆汉墓出土文物3000多件,记者之所以在这里不厌其烦地对这位丞相夫人的衣着容貌进行铺叙,是因为其是让马王堆之所以扬名世界的主要原因。试想想,当你隔着两千多年和一个贵夫人相见,能一睹西汉古人的尊容,你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据博物馆的同志介绍,因为这位丞相夫人的出土,当时长沙市的流动人口陡增了5万,而一向门庭冷落的湖南省博物馆一天竟要接待1.4万多名观众。还是在发掘时候,为了应付越来越多的观众,只好动用部队来维持秩序。处在烈士公园之内的省博物馆一时人山人海,有些人由于排不上队看不到丞相夫人的千年芳容,便对放在外面的即从古墓中发掘出来的木炭打上了主意,并谣传这种千年木炭能够治病,便趁机将木炭拿回家去熬汤治病。当博物馆知道此事后,不得不将剩余的木炭守护起来。人们见木炭不能带出,便又将眼睛转向了放在院中的巨大椁板。从发掘出的汉墓棺椁来看,尽管当时工具原始,但工艺水平极为高超,椁板除表面被砍削得光滑平整外,块与块之间扣接、套榫等处严密牢固,致使整个木椁没用一枚金属钉子就组合得相当完美,其中最大的一块椁室侧板长4.88米、宽1.5米、厚0.26米,重达1500公斤,据此推算,原木的直径在2米以上,这样大的树,其生长期不少于五六百年,从残留的痕迹分析,这块木板是大树被砍倒后用斧锛削成而非用锯子切割,而且从很远的深山老林里运过来,在当时没有大型运输工具情况下,这么重的大树不知古人是如何运到这里的。
后来,根据周总理的指示,湖南方面将女尸秘密转移到湖南医学院保护起来。
马王堆之所以被称为二十世纪震动世界的考古发现,不仅仅是出土了一具两千年前的女尸,更为重要的是在这里出土了3000多件珍贵文物,这也就是马王堆之所以成为一门专门学说的魅力所在。
粗略算来,在马王堆发掘的珍稀文物中,有帛画帛图9幅,而那幅被称为"卦象图"的帛画,到目前为止还没人破译出它的真正内涵。而在马王堆三号墓出土的12万字帛书,是继汉代发现的孔府壁中书、晋代发现的汲冢竹书、清末发现的敦煌经卷之后的又一次重大古文献发现,对中国文献学和中国学术史的研究具有极重要的价值和意义。其内容涵括了中国古代传统图书分类中除诗赋类之外的所有门类,而且大部分是久佚的汉初乃至战国时期的珍贵历史文献,因而特别受到学术界的重视。
另外还有近千支简牍。还有大量的封泥、印章以及各种服饰和纺织品。其中有世界上仅见的重仅49克的素纱单衣,还有大量乐器、兵器、漆器、陶器、竹木器、金属品、食品、香料、中草药、泥质冥钱等,是汉初文明的形象缩影。
对帛书进行专门研究和整理的陈长松先生告诉记者,帛书是马王堆汉墓中最为学术界所关注的,也是最有价值和意义的。帛书面世之后,即紧紧抓住了海内外学者的研究视线,早在1978年帛书发表部分内容后,就在美国召开了马王堆帛书专题研究会。此后,有关马王堆帛书的研究论著相继出版,至今其研究专著已达40多种。如对帛书《周易》、《老子》、《黄帝书》、《五行书》、《战国纵横家书》的研究,填补了以往许多研究领域空白。
而马王堆医书已成为医学界的一个专有名词,其内容就达14种之多。专家们就帛书所反映的古代经络学说、药物学成就、诊脉法、古代医方、药剂以及养生学进行了研究,揭示了许多令当代人瞠目结舌的汉初医学成就,如从《五十二病方》、《养生方》、《杂疗方》、《胎产书》等帛书的内容中,就可看到当时药物学发展的辉煌成就。单从药物品种来看,马王堆医书中现存的药名总数就有394种。在《五十二病方》中能认定的197个医方中,用单药者78方,两味以上者119方,这说明当时医药学的发展已经认识到药物配伍组方。而六种十篇之多的数术类帛书,因其整理相当困难,至今还有许多领域没有涉及,有待以后专家们的进一步研究。
在马王堆帛书整理和研究上有所建树的陈长松称,马王堆作为一门新兴的综合学科,仅仅才开始其最基础的整理和研究,就是最基础的帛书整理和二、三号墓的发掘报告也还没有完成刊布,因此马王堆学的准确定义和学说内涵,还有待于有志者去努力探索和研讨。而这种学说的研究,亦如历史学家李学勤先生所说,远不是一代人所能完成的,它需要一代又一代的学者去反复钻研和探讨。
马王堆这面历史的镜子已向我们照了过来,但还需要一代又一代人去认真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