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文明是什么？

 

中外学者会不约而同地将之等同于儒家文明。西方学者大抵是出于历史错觉，因为他们自马可·波罗时代起，接触到的就是已经完全儒化的中华文明；至于中国学者，除了深受两千年儒家思想侵蚀外，其思想近一百多年来又被殖民化了，再从他们身上找到独立的人文思想已经很难——今天，所谓的国学不过是儒学的另一种说法而已！

 

从Karen Horney的精神分析角度去考察，孔子受打压缺乏自尊的少年时代、孔子及其后学对完美人格的孜孜以求，这一切的确体现出某种神经病的特征。然而儒学与精神病的关系刚刚引起一些学者的关注，还有待心理学家们作更为细致的研究。

 

这里我们抛开心理学，单从文明史的角度去考察。读者将会发现：将中华文明说成儒家文明就如同将热狗等同于狗一样不着边际，为什么是这样呢？

 

首先，如果儒家是中华文明的主体，将无法解释诸多实用技艺中贯穿的为什么都是法家思想。比如《九章算术》和《黄帝内经》，前者是法家政治经济学的数理化，后者对法家政治经济学的基本原则进行了阐述。你同样无法解释为什么兵家的基本原则和儒家是不相符合的，在道学大行其道的宋朝，政府颁行的《武经七书》中竟有四本是法家著作，其中《六韬》和《三略》属齐法家的作品，《吴子兵法》和《尉缭子》是晋法家的作品（《尉缭子》是除了《商君书》之外唯一流传下来的商鞅学派作品）。剩下的三本是《 孙子兵法 》、《司马法》和《李卫公问对》，但这些也都背离儒家道德化战争观。

 

外交方面，纵横之士以《鬼谷子》为代表的黄老心术是中国外交领域的伟大著作。《基辛格评传》的作者施本格勒曾这样评价鬼谷子：“鬼谷子的察人之明，对历史可能性的洞察以及对当时外交技巧的掌握，必然使他成为当时最有影响的人物之一。”黄老心术的另外一些著作同样散见于《管子》一书中，如《管子》心术上、下篇等，那么，与儒家理论完全不同的黄老心术怎到了齐法家的代表作中？看来指导中国古代外交实践的原则也来自另外一个文明系统，即中华法家原文明！

 

其次，如果儒家是中华文明的主体，你无法解释为什么司马迁说韩非、申不害、汉朝诸帝都本于黄老，你还无法解释信奉黄老的西汉和信奉法家的秦怎么会制度相承？这些问题在中国文化史上长期得不到解决，千百年来学者们胡乱解释。直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长沙马王堆黄老书出土后人们才明白，黄老实际就是齐法家演化而来的，是法家。秦汉都是法家治国，所以叫汉承秦制，。解放后，顾吉刚确定《周礼》也是齐法家的作品，结合《六韬》及金文资料，我们大体可以知道西周初年就已经是法家治国，孔子所谓的礼不过是礼仪法而已。

 

最后，细心的读者会发现儒家从哲学观，到思维方法，到政治经济方面都与中华文明隔隔不入，是中华文明的的异化形态。举几个例子吧！通过这次夏商周断带工程，我们发现被儒家编《尚书》时删除的《逸周书》比《尚书》本身更可靠，上面记载的武王伐纣时的天象用天文软件演算是真实的；道家、轻重家（中国古典经济学）、法家（中国古典政治学）、医家核心经典中都强调“损有余而补不足”，唯有儒家信天命观、不强调这些；在现实生活中，儒家是如此异类，越早期越荒唐，读墨子、晏子的记录还能感受到这一点。后经几百年改造，大约到西汉未年，通过融合其他思想儒学才逐步有了现实应用的可能性；早期儒生从政能力极低，甚至闹出了“以职事对府，不知官曹处”（ 《后汉书·张玄传》）的笑话，难怪东汉初年王充还强调秦汉法家文吏是社会秩序的根基，所谓“文吏治事，必问法家，县官事务，莫大法令。”（《论衡·程材》）

 

另外，儒家也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中国有作为的时代都是法家掌权的事实。作为中华文明本身，儒家应是这个文明成长的原动力，可他老人家在中华文明发展的的关键时刻仿佛总是溜到一边去。美国人的扩张之路始终能看到新教的影子，无论是自以为是有天命还是“上帝让我攻打伊拉克”的借口都是这样。但在中国你看不到儒家在华夏文明发展中的核心作用，倒是在儒家兴盛一段时间后，中华文明便会处于灭亡的险境。东汉儒家始盛，后面却是中国持续数百年的动乱，五胡乱华、流血千里；宋朝儒家进入新境界，中华民族很快就尝到了外族统治的苦头，全体国民都成了下等人；明朝的理学堪与宋儒一拼，清人又带给了这个民族更长时间的停滞和更令扼腕的耻辱。由清始，西方文明开始从海洋上进攻中国。

 

清儒声嘶力竭地喊出“理学杀人”（ 戴震,1723至1777年）也有好处，因为这意味着宋以来的心性儒学快要寿终正寝了。儒者们要找“真正的”儒学，回归六经，而研究“真儒学”就要和诸子相考证。从清朝中期开始，一大批学者开始整理校勘诸子书，今天读者看到的诸子书，大多是清人从险些失传的境况中拾起来的。

 

开始时国人不敢讨论诸子思想内涵，原因很简单，那些东西不合经术。清末，学者们开始小心翼翼地研究诸子的思想，不过直到二十一世纪我们才慢慢恢复了中华法家原文明，弄清楚道家核心是自然主义世界观，法家主要是政治经济学，医家、算家、兵家、纵横家是实用科学，中华文明是一以贯之的文明体系——中华龙终于冲出两千年的儒家经学尘土，跃上新千年的世界历史舞台。

 

今天，面对一波又一波的国学热，面对新儒家虚张声势的表演，面对“现代圣人”荒唐的政治经济主张，笔者想告诉所有炎黄子孙的是：

 

中国不是儒家文明——这应是国人要上的第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