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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寿筠:是“天下主义”,不是“民族主义” 
作者:[陆寿筠] 来源:[] 2010-02-24

    欢迎Lang Yan 先生对我们新法家的第三篇批评文章“再谈和谐和民族主义:与新法家之辩(3)”(More on Harmony and Nationalism: the Debate with the New Legalists Part Three)。 我们对这场辩论是认真的,原因有二:一是尽管我们辩论双方之间或许有误解,但我们新法家与Lang Yan 先生确实具有相同的目标,那就是结束资本的剥削,正如我们网站的主题横标所示:“结束资本在自由名义下的霸权统治。。。”。二是我们之间的策略分歧显示出世界反资本主义力量内部的思想混乱。错误的路线不会导向目标的实现。所以希望我们的辩论,或者说是讨论,能有助于找到一条正确的路线。

 

一、这是哲学论题还是政治论题

    文章一开始,Lang Yan 先生就表白说:“新法家谈的主要是哲学原则,这不是我的首要兴趣所在。。。我的兴趣在终结剥削、消灭资本主义。”言下之意,他的兴趣是在政治方面。或许是如此罢。但是Lang Yan 先生对我们之间分歧的看法表明了他在总体上对中国文化、具体地对新法家不是很理解,对他自己也不是很理解。

    中国传统学术没有“哲学”这个概念,而是言“道”,或“天道”,即讨论支配天下万事万物的、最一般、最基本的原理、原则。这类似于西方文化中的“哲学”,但不同的是:西方哲学只是众多被碎片化的学科中的一门而已,而在中国的思想体系中对道的自觉把握指导着所有学术的专门领域。也就是说,所有学问家都力图使自己对于专门领域内问题的认识能够与他们所理解的“道” (无论正确与否)这个总的“大框框”相合。因此,虽然不同的学术领域是有某种程度的分工,因为没有哪一个学问家能够门门精通,但是在寻求对于道这个最一般的、支配一切的法则的真确把握与探索特定领域,如社会经济政治领域,内的特定规律、即道在该领域的特定展现这两者之间并没有绝然的分割离异。这就意味着中国学术与西方学术是两个根本上不同的思想体系,说明中国文化是一个有机的整体,而不是块块分割的拼凑。我们新法家正努力发扬这一传统,因为那是一个经受了数千年长的历史考验的传统,而西方学术才风行了数百年就对解决当代世界的种种危机已经显得力不从心,而且这些危机至少部分地正是由这种学术造成的。

    不过,虽然说西方学术块块之间碎片化,但并不等于说任何政治观点与观点持有者的哲学世界观之间是没有关联的。一个人可能并不有意识地对哲学感兴趣,但他看问题的方式方法仍然逃脱不掉他所受到的哲学世界观教育的制约,无论他自己是否意识到这一点。因此我们新法家不会离开对其背后的哲学指导思想的考察来评断任何观点。事实上,Lang Yan 先生对于哲学也不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如他对新法家的批评中有一篇就题为“一分为二还是合二而一”。他的问题是,他从西方主流思想传统中接受来的哲学思维方法并不切合、因而无法支撑他的政治抱负和信仰:这两者说到底是互相矛盾的。所以笔者说他对自己也不甚了解。

 

二、资本主义只是剥削劳工吗

    那么,从哲学观点看,资本主义的问题到底在哪里呢?当然,问题不在“资本”本身。首先,资本主义意味着资本家对于劳工的单方面主宰,或者说霸权;用我们关于“动态平衡”的哲学语言来说,就是在工厂、公司等基层企业单位中劳资之间经济政治权力向着资方倾斜的不平衡。但不仅如此。这种到处不受制约的、实际上是受到纵容的不平衡造成了社会更高层面上的更大的不平衡, 即垄断资本对于所有其他社会成员,包括自由中小资本,的霸权;以及西方垄断资本,与发展中国家官僚买办垄断资本相勾结,对于各国中小民族资本和全体劳动人民的全球性霸权。简而言之,垄断资本对于全世界所有劳动者与自由资本的霸权,或者说,一小撮金融霸头与所有其他人之间在全球规模上的权力不平衡,乃是当今人类所面临的种种危机与严重问题所由产生的根源。这种霸权所造成的恶果,它所强加于人类的种种灾难,比基层企业中的经济剥削还要严重、可怕得多。

    资本主义不仅仅是一种经济现象。那是一个渗透到今日世界所有社会层面和社会领域的多维综合体系。除了对于地方、各国、全球经济的控制、操纵,它还左右着各国内政外交、国际政治以及思想文化的话语权,这一切又都是以压倒性的经济和军事威势为后盾的。因此,正如一口不能吞下一顿饭、一次战斗不能赢得一场大战一样,结束资本主义的历史任务也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一口气完成,而必须分步进行,每一步都要使得世界进步力量的联合阵线能够赢得各国各阶层最大多数人民的支持或至少中立性的理解,以最大限度地孤立世界罪恶势力的核心分子。所以说,不赞成对垄断资本与自由资本加以区分,并指出垄断资本是资本主义的最坏形式和全世界人民当前的主要敌人,却泛泛而谈消灭资本主义,那只能是帮助加固资本主义的力量,让它活得更长些而已。

 

三、资本为何不能“一分为二”

    垄断资本与自由资本之间的区别不仅仅是规模大小的差别,而更重要的是,他们之间构成了一种重大的社会经济政治关系:这是一种公权篡夺者与其自私的、不负责任的政策受害者之间的关系,而不是两类平等的社会主体之间的关系。它与资本主义制度下一般劳资关系具有相似性,但存在于更高的社会层次和更广的社会规模上。如果我们将这一两层次、三方面的社会关系架构作为一个整体,那么它与现代早期封建君主/贵族(相当于当代的垄断资本)、上升中的资产阶级(尚无垄断性)、和无产阶级这三者之间的关系具有相似性。

    这两种历史性的三角关系之间的区别在于:

    1. 早期君主/贵族的势力基本上局限于各自所属的民族国家的边界范围内,而今天的垄断资本则是从地球的西北角伸向世界每个角落的全球性势力,因而具有膨胀了无数倍的野心、实力、和破坏性。

    2. 今日世界各国的劳工阶级和小企业主阶层几乎都受制于同一个国际垄断资本集团(在各国经济、政治、思想买办势力的配合下)的剥削、压迫、控制、欺负、操纵、或威胁, 因此他们有可能组成最广泛的联合阵线,以伸张正义、抵抗全人类共同的头号敌人。

    3. 今天的所谓“中产阶级”不仅是指中小工商业主阶层,或者说自由资本企业家们,还包括大批的技术和管理专业人士,他们实际上以其知识技能作为一种资本(技术资本),从大公司或高科技产业的业主们那儿分享着部分利润。这一新品种的中产阶级与早期上升中的资产阶级相比,对于国内、国际存在着的不公现象的道德意识较差,与之相抗的政治意志较薄弱。虽然有各别人士,尤其是下层的和发展中国家的中产阶级,已经或者将会坚定地站在被压迫的大多数这一边,虽然如此,今天的中产阶级作为一个整体已经成了垄断资本统治集团思想上的俘虏,很难挣脱其摆布,尤其是西方国家中产阶级的上层,因为他们在更大程度上是世界垄断资本集团的利益相关者,而不是受害者,他们缺少与发展中国家的人民同呼吸、共命运的感觉,在行动上更多地是垄断集团思想和政治上的盲目追随者,而不是被压迫人民的支持者、同盟者。

    从上述图景可以得出如下两个结论:

    1. 今天的中产阶级不可能像早期反封建斗争中的中产阶级那样,在反对国内国际社会不公的斗争中扮演最积极的角色,更不可能起到领导作用。这一历史重任只能由既没有财产、也没有其他资本的、各国劳工阶级来担当。

    2. 但是,在反对世界垄断资本这个全人类共同敌人的斗争中,中产阶级依然是提供支持者和同盟者的重要源泉。全世界受压迫受剥削最深的人们,如果不能赢得这个阶级中大部分人士的支持,限制和结束世界财阀霸权这一进步事业就不可能实现,更谈不上终结资本主义本身。

 

四、劳资合作可能吗

    Lang Yan先生或许会说:自由资本家也是资本家,他们也剥削劳工阶级,无产阶级怎么能接受他们作为同盟者呢?笔者难以理解的是:既然Lang Yan先生相信“一分为二”的哲学原则,为什么他不能对资本也一分为二,不可以将资本区分为好的(合理挣得、并且建设性地使用的)资本,和坏的(不公正地获得、和破坏性地使用的)资本呢?为什么不能将自由资本的作用也一分为二,既看到其剥削劳工的负面作用、也看到其有利于社会生产的积极作用呢?问题的关键是他只看到“分”而看不到“平衡”的必要和可能性。Lang Yan先生对“合二而一”是如此反感,因此他无法想象资本与劳动甚至可以合于一身,例如现实中确实存在的基于劳动者联合所有制的工人合作社。

    事实上全世界到处都存在着劳资关系或多或少比较平衡的企业,如德国的劳资共治西班牙蒙德拉贡(工人合作社)联合公司等多种形式的、工人在其中扮演较为平等角色的企业。这样的企业在目前当然仍属例外,或者劳资之间动态平衡的程度还不够理想,因此尚不能改变它们所处社会的资本主义性质。但是,这众多的实例明白无误地说明了:当劳动和(自由)资本同时受到同一强大敌人的压迫,就像当前世界的形势,或者当一个先进的、代表着劳动者和全民利益的政治力量掌握着国家政权,就像在世界的某些地方曾经发生过或者依然还在发生的那样,某种形式的或多种形式相结合的、在社会各个层次上劳资之间通过不断互动(“阶级斗争”)和互相妥协达成某种合作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如果将来有一天劳资之间在所有关系层次上大致达到了经济政治权力的动态平衡(这只能是在赢得了对于世界霸权--无论来自哪个地方--的斗争胜利之后),那就是我们新法家为之奋斗的资本主义的终结,那就已经不再,如Lang Yan先生所错误地以为的那样,是“资本主义”了;到那时,虽然资本仍然会存在,但总体上起着良性的作用。社会还会有新的不平衡出现,还需要通过其它或新的社会群体之间的互动取得新的平衡,但是人类将会在新的高度上更自觉地认识到自我克制、综合平衡、内外和谐的必要性 这就是人类“进步的向量”吧,如果确实存在着这样一个“向量”的话。

 

五、哪种世界观更接近实际

    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社会主义力量,曾经因为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而遭受了巨大的挫折:要么低估或者否认适当规范的私人资本的积极作用,因而不利于社会主义经济的更快发展,要么对于不受公权力节制的私人资本和不受工人阶级和全体国民按宪法实行监督的国家资本的破坏性丧失警惕、过度迁就,迎合国内新生官僚垄断资产阶级和国际垄断资本势力的利益,因而背离了全体劳动人民和国家民族的利益。这两个教训,我们大家,包括Lang Yan先生,都应吸取。

    这两个教训不仅是政治性的,也具有哲学认识论的性质:那些掌权者或者是他们的传统中没有通过自觉的多方互动促成社会上下内外所有层次上全面综合平衡的意识和实践,要么将其传统中本有的这样的认识和实践抛弃了。

    “动态平衡“的思想并没有排除对立面的存在,而恰恰是以这样的存在为前提的:“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道德经》,42章。)实际上,这一思想包含着一系列互相关联的观念:

    1. 以政治领域的劳资关系为例,它既不排斥为了抵御共同敌人而可能实行妥协,又意味着可能互相正面对抗,直至一方或双方不再存在,一切决定于社会内外综合平衡的需要。显然,Lang Yan先生是将我们关于“平衡”的思想误读成了无条件妥协。

    2. 上述理解又包含了关于阴阳对立存在的多层次性或多维性的认知(如上文中对于三方面、两层次阶级关系的分析)。看来Lang Yan先生的视野中正是缺少了这么一个重要的“维度”.

    3. 不同层次上事物之间的相关性即相互平衡的自然趋向贯穿于所有维度、一切方向。如果人类社会只相信“一分为二”而不求内外上下的全面平衡,那么任何一个层次上的内部紧张就一定会“溢出”到更大的范围内、更高的层次上,直到人天关系这个最高层次。只需看看西方垄断资本家们,他们先是称霸国内,然后寻找国外敌人以缓和国内紧张、同时从国外猎取更多财富,然后为了巩固世界霸权、一己私利又不惜破坏我们地球家园的生态环境、拼命征服外太空这一永无止境的新“边疆”,为其经济扩张和军事侵略服务。如果人们坚持相“分”而不自制、不求平衡 -- 这个“一分为二”的“分”实际上是“寻找敌人/对手”的同义语 -- 那么大自然必定会以毁灭人类相报。这一认识蕴含着一种整体观。这看来也是Lang Yan先生所缺少的。

    “动态平衡多维整体” --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观;译成政治语言,就是“天下主义”,而不是民族沙文主义或任何其它狭隘的主义。我们视野中的“整体”不仅包含空间维度,也包含时间维度。它既不局限于民族利益的狭隘眼界,也不会随着资本主义的终结而失效。不求“平衡”的“一分为二”无法包容如此高远的政治思考和彻底的哲学精神。

    中国黄老思想接近生活,毫不神秘,也不太抽象;相当直白,不太隐晦曲折;从大处着眼,不迷失于枝节思辨。而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哲学渗透到对于看似不属于哲学的问题的理解,上面关于资本主义的讨论就是一例。理解这些并不难,只需一颗清静的心。我们感谢Lang Yan先生为我们提供了如此这般向大众陈述我们的哲学-政治理念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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