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张养浩《为政忠告》云:“博施济众,士君子之通愿也。然而有志而无才则不能,有才而无位则不能,有位而不见知于上则不能,见知矣而小人间之则不能。呜呼,此士夫所以出而用世之难也。”诚哉斯语也!
历览前贤之改革、变法,无不皆然。变革之士,必有鸿鹄之志,亦必有超凡之才。然变革之或成或败,何哉?无权主之支援,有小人之攻讦也。孝公薨,商鞅有五马分尸之难;悼王死,吴起有乱箭之祸;神宗亡,介甫有壮志未酬之恨;光绪失权,而“六君子”有喋血菜市口之灾,盖非偶然也。
张公江陵,一代贤相也。其改革之魄力,其运筹之帷幄,非常人所能及也。江陵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虽独柱之擎天,亦不遗余力、肝胆而涂地也。大明之社稷,竟赖江陵而存有余年也。江陵之变革,幸赖太后之仰仗,倚冯保之戮力,故足以大刀阔斧,应付裕如。水利有潘季驯之辈,兵则有戚南塘、谭子理之属,外则结于鞑靼之俺答汗,微张江陵之力,庶几成乎?
然则江陵殁后,其不幸之甚矣。众小人鸣鼓而攻之,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万历乃委琐之徒,睚眦之类,斗筲之辈,掘江陵之尸,抄江陵之家。其子不堪其辱,竟自了断;耄耋老母,虽得免于难,然则孤苦而伶仃。哀莫大矣!今之史家,觅得江陵之人品之无数大瑕疵,竟不思其为小人之属造谣生事也。呜呼,斯人也,而有斯报乎! 熊十力氏谓:“天下大矣,而不识事理者过多,识事理者太少。怀私无正义感者过多,心存乎公凛然抱正义感者太少。江陵以雄才大略,渐取政权,毅然镇压朝野群昏而为救亡之国,强国之业,此甚强力、超识,盖非一般英雄人物所堪企及矣。”此言不虚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