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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寿筠:马克思学说是其所处时代的产物 
作者:[陆寿筠] 来源:[作者惠赐] 2022-07-05

虽然意识形态体系可能涉及对于宇宙终极真相的追问,但其核心部分关注的是经济政治问题;而关于终极信仰的话语,无论是神学还是世俗哲学,都可以不直接论及社会政治经济生活的运作和理论问题,或者至少在形式上可以是超意识形态的。所以两者有别。无论是对于个人,还是对于社会总体,意识形态信仰、政治信仰是替代不了终极信仰的。终极信仰是最高层次的信仰,其对于社会的意识形态应该具有指导、规正的作用。虽然以社会理论为核心的意识形态是重要的,不可或缺,但两者对于社会人生的意义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一个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可以像走马灯、或改朝换代那样,长至数百年、短至数十年变换一次,而终极信仰可以在全社会代代相传、数千年连续不断,这就是明证。

马克思学说的局限性恰恰是由于他所处的地域和时代环境,使他的思想无法突破、超越形下世界天花板的限制,无法抵达心物不二的形上终极至高点,虽然他达到了形下层次上的最高度——辩证唯物主义。

一个多世纪以来马克思的追随者们在世界范围内的实践,让人们看到了他的学说的威力,也发现了其学说的不足。马克思最伟大之处是他真诚地希望解放全人类这一崇高理想,而他的学说的最大败笔也恰恰在于与此有关的下述两点:

首先,其以生产力为核心动力的社会历史发展观(历史唯物主义)决定了其共产主义的解放理论是物质中心主义的。它所反对的阶级剥削、阶级压迫也是以物质利益为中心的经济剥削、政治压迫和精神奴役,而它所憧憬的是以物质上的各取所需为中心的。至于劳动成为第一需要、各尽所能、全面发展等诉求,在形下层面上,是消灭剥削现象的精神保证、因此无可非议;但这些诉求的最终目的都没有超越物质上的丰富涌流、以使各取所需成为可能这一核心关切,而是将人们对于天地自然的无节制单向索取合理化、永久化了,也就是无形中将人天对立的观念合理化、永久化了。也就是说,这一解放理论没有包含超越物质(包括对于物质世界的改造)、超越经济的终极性纯精神关切。

于是,由这个败笔又导致了第二个败笔:正是因为缺少对人的终极精神关怀,所以既然在社会物质生活方面,一切剥削阶级分子是不公正现象的制造者和受益者,所以他们不属于需要被解放的全人类之列,而仅仅是其他人得到解放的绊脚石,需要通过社会革命来搬走。因此,虽然马克思“解放全人类”的口号在字面意义上具有最广大的博爱精神,但是他的具体学说似乎缺少这个精神(或者也许是他的追随者们在解读和实践他的理论时阉割了这个精神),而表现为比较狭隘的阶级解放理论。这恐怕就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论和实践中片面的阶级斗争为纲、无产阶级专政的理论根源吧。

但这些败笔无损他历史伟人的地位,因为这是他所处的历史大时代和思想大环境决定的。一方面,上文提到的资本剥削和压迫的空前规模、空前严酷而又比较隐蔽这一社会现实,可能让马克思无暇顾及人类解放的精神方面和剥削压迫者的解放问题。如果说这是上述两大缺失的客观现实原因,那么他所浸润于其中的西方思想传统,主要是人类中心主义、欧洲中心主义、物质中心主义、机械二元主义(心物对立、形上形下对立、人天对立、终极性阶级对立)乃是其客观思想根源。

马克思所处的时代尚不是资本主义走向衰亡的时代,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尚未充分暴露(他以后又一个世纪的世界历史证明了这一点)。这决定了他的历史角色主要是“破”,即对于既存制度的批判性揭示,而不是“立”,不是对于新制度及通向新制度的道路的探索。因此他所设想的共产主义远景及其实现途径,与他对于既存现实分析批判的具体细致程度相比,又显得比较笼统、含糊,实际上并没有给出充分明晰、可以具体付诸实践的行动方案。而马克思基于对尚未充分展露的西方资本主义的认识所设想的大致远景和道路,却在资本主义尚未发展的东方、被一群对资本主义的认识更加模糊的先进分子用来付诸实践,企图走出一条不同于资本主义的通向理想之路。那么,其中潜藏着认识的缺陷和实践的盲目性,自然是难以避免、也可以理解的了。所以,中国共产主义者(可能原苏联等社会主义国家的同道者们也一样)所暴露出来的理论和实践中的失误并不都是根源于马克思的学说,其中不少可能与马克思无关。而马克思的某些追随者有时还歪曲了马克思的原意,更加增添或发展了原有的片面性。

在哲学思想方面,由于其思想体系的终极二元分立性质,马克思主义虽然通过辩证法的应用部分地加以补正,可以说在形下层面上达到了接近最高的认识论高度,但它并没有超越形下层面而达到形上本体的终极高度;然而他却误以为自己已经达到终极高度,而排斥一切其它的形上终极话语,一般都斥之为唯心主义。尤其是对于宗教信仰,一概斥之为迷信。笔者以为,人类的解放首先是、主要是精神上的解放,而所有为广大地域内千百万人代代相传千百年的传统宗教和世俗的形上哲学思想体系,在人类通向精神解放的道路上都起着或大或小、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与一切唯物主义理论一样,马克思的共产主义理论缺少终极信仰、和其中所蕴含的终极理性对于其社会理论的统筹指导作用,其所依靠的工具理性必然是碎片化的,只能在片片局部孤军突进方面具有某些指引作用,但片片之间必然相与悖谬、相互抵消各自的正面作用而激发、扩大、加剧各自的负面效应,因而必然为人类带来灾难。马克思理论之缺失、共产主义实践之挫折其根源也在于此。

(摘自《道法社会主义:二十一世纪人类意识形态革命》政治理论篇,第三章第一节;该书由香港东方文化出版社2021年5月出版,购买可加微信zhai2005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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