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问者：这个问题原本并不会提出，只是你刚才提到评法批儒，说到毛泽东言及尊儒反法，所以我很想知道毛泽东对法家如何评价。

    林克：法家也产生于春秋战国时代，是诸子百家之一。由齐国的宰相管仲、郑国的大臣子产开其先，在魏国做过大臣的李悝、吴起和在秦国掌过相印的商鞅断其后，韩国王裔韩非集其大成。

    法家与儒家的根本分歧是：儒家提倡仁义，主张以礼治国；法家则推重权势，主张以法治国。其特点是“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法家最早做的一件举世轰动的事，是顺应时代变迁的现实，将根据新情况拟制的法令，铸在金属器皿上，要求人们遵守，史称“铸刑鼎”。

    法家的主要代表人物，大都对推动历史的进步做出过卓越的贡献。例如商鞅主持了秦国的变法，使原先毫无地位的弱秦富国强兵，为其最后吞并六国奠定了基础。

    这些有作为的法家人物顺应时代潮流，促进社会变革的业绩，与毛泽东从事的伟大革命，其创造新世界的强烈欲望有内在的一致性。他们正是在求变革、建新业这一点上，找到了共鸣。

    访问者：毛泽东对法家的哪几位人物评议最多和比较赞赏呢?

    林克：毛泽东对成就大业的秦始皇、曹操，对在阻力很大的情况下坚持推行新政的王安石、张居正，对大胆倡导革新的中年、青年人，如唐朝的二王八司马，都有赞叹之语。我亲耳所闻毛泽东对法家人物的谈论，则以秦始皇、曹操最为突出，这大概与历代史家对这两个人的评议不够公允有关，毛泽东总在为他们辩护。

    例如对秦始皇的焚书坑儒问题，毛泽东认为：为了保障新生政权的稳固，必须采取严厉的手段。秦始皇打击得还不够严厉，镇反不彻底，吃了亏，使张良、陈平漏网了，结果他们跑到汉高祖那里。毛泽东对秦始皇第一次统一中国，统一度量衡、统一货币、书同文、车同轨的功绩，始终是高度评价的。但他批判了秦始皇在统一六国后，丧失了进取的方面，志得意满，耽于逸乐，求神仙，修宫室，残酷地压迫人民。

    对曹操，毛泽东似乎更有点一往情深。1959年春，毛泽东看了翦伯赞写的关于曹操的文章后，对我说：“曹操和秦始皇都应该恢复名誉。”接着就把话题引到曹操。他说，“《三国演义》的作者罗贯中，没有继承司马迁的传统，而是继承朱熹的传统。朱熹(南宋)时匈奴为患，故朱以蜀为正统．罗贯中(明朝)时，亦面临北方少数民族的威胁，也尊蜀为正，贬损曹操。还是《三国志》比较客观。”

    还有一次，毛泽东说：“曹操结束汉末豪族混战的局面，恢复了黄河两岸的广大平原，为后来西晋的统一铺平了道路。”“曹操统一北方，创立魏国。那时黄河流域是全国的中心地区。他改革丁东汉的许多恶政，抑制豪强，发展生产，实行屯田制，还督促开荒，推行法制，提倡节俭，使遭受大破坏的社会开始稳定、恢复、发展。这些难道不该肯定?难道不是了不起?说曹操是白脸奸臣，书上这么写，剧里这么演，老百姓这么说，那是封建正统观念造成的冤案，还有那些反动士族，他们是封建文化的垄断者，他们写的东西就是维护封建正统。这个案要翻。”

    毛泽东还非常喜欢曹操的诗文，尤爱《短歌行》、《观沧海》、《龟虽寿》等诗篇，经常吟诵。他说：“我还是喜欢曹操的诗．气魄雄伟，慷慨悲凉，是真男子，大手笔。”当他身在北戴河，面对滔滔渤海，酝酿其《浪淘沙．北戴河》之时，“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诸句自然而然跃出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