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始于人的本性和欲望被正名、被肯定、被大肆张扬并“去道德化”之后,人的好恶便成为权衡利弊的唯一标杆,从而跃升为罔顾天地苍生、凌驾于一切之上裁决万物的最高尺度,故此,被誉为“二十世纪良知”的史怀哲神父呼吁:“我们都应该懂得对生命伦理的尊重、学会礼赞和分享,那种仅仅以人类对于生物亲疏远近的立场和感觉为出发点是纯主观的,我们谁能确知哪一种生物本身有什么价值?对全世界又有何意义?这种分别必然产生一种见解,以为世上真有无价值的生物存在,我们能随意破坏或者伤害它们……”。事实上,宗教训诲对人类心灵的启示也表明:宇宙万物的存在都有目的,都有机能上不可或缺的相关性,所以,《圣经》上说:“我们知道神一切所作的,都必永存;无所增添,无所减少。神这样行,是要人在他面前存敬畏的心”。然而,始于“人文主义”之后对自由意志的放任和误读,使得人们认为无需敬畏谦卑,无需“以德配天”也不会有因果报责罚,由着“唯物主义”文明反叛对人的道德属性一路清洗祛魅,其结果势必让“人类自我中心主义”妄想和偏执所主导。从而促使所有的社会辩论和观念形态,都立足于投人之所好,以取悦于人“目好色、耳好声、心好利……”的私性意志和享乐为旨归,让所有国家政治动议乃至“全球化”公共决策理念等,都只能“因势利导”顺服人的意愿,讨好人的极端利己主义诉求。
伴随着科学原教旨主义无所不能、大胆妄为的扩张与拓展,人类基于自负与自私的意志被无限度扩充、被激活,甚而被赋予了无上的光荣与正义性。于是,我们相信人的大能、寄望于人的自我解放和终极救赎,然后一次次要么“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 毛泽东语);要么“上穷碧落下黄泉”,秉持着唯意志论的妄念气吞山河、改天换地征服自然!于是,我们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自足于破坏性、毁灭性罪感抒情的得意,沉湎于围猎苍生、杀戮同胞的残酷游戏;于是,我们翻江倒海、填湖造田,修水库筑大坝、建超级城市搞人工转基因生物工程……。总之,正如有学者所描述的那样,当信息泛滥和对人欲的放纵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主题时,你除了陶醉于当下的物质文明和幸福想象之外,便只能趋炎附势跟着公众胡思乱想,这时候,谁都会因过度的发热和激情澎湃而找不到自己的经纬,找不到可以安身立命的水土家园,从而失去了自己在宇宙中的本相本位,异化为只有物念而无心肝的经济动物!众所周知,由于人自身的幽暗性之所致,人们对财富与幸福的期待在狭隘政治利益与商业交易的怂恿和协迫之下,其恶性的竞争必然导致对资源存量的过度开发和榨取,使得谁都想显示自己的政绩和文明优势,从而将无限的“发展”与竞争作为整全性理念植入国家、社会和一切共同体成员的生存意识之中。,
盖因如此,“效率与速度”必然凌驾于国家意识形态之上,人的意志必然被贪得无厌的消费需求和永不知足的发展主义“激素”所催化,从而万众一心投向速度和效率合谋演出的现代化“饕餮盛宴”;如此,则连颇具“定力”的精神与心智领域如宗教哲学等,都争相效法“经济人”落入俗道帮腔造势,挤身于“三界五行”争名逐利,让所有社会政治目标、公共话语,资讯传媒等都齐声喝彩、相时而动;如此,则举凡有人迹生灵之处,无论荒郊野岭、深山古刹,都会因现代信息技术(电视、电话等)无孔不入的浸蚀而被迫跟进。将国家意图、主流趣味和发财致富的样板闹剧重复教化、广泛宣示,把人们沉睡的欲望激活唤醒,从而被鼓动、被挑拨,然后急火攻心拥入“经济社会”……。于是,人们被告知:“再也不能这样过,这也不能这样活”! 再也不能忍受“篱笆墙的影子”,然后“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陶渊明语),再也不能奉天承运自足于士、农、工、商各守其位。这时候,乡村没有了田园牧歌,山民失却了温良敦厚,民意人心随着“全球化”攀比和国家发展主义导向的刺激和撩拔,谁也不愿意因循守旧,不喜欢安贫乐道。于是,为了满足人民日益增长、永无止境的物质与文化高消费需求,国际国内、城市乡村便只能无度地冒进开发、增量扩张,从而宿命般绑定在全球化“恶性发展主义”之中而难以超脱解困。
基于这种仅仅“为人谋福利”的全球化物量增长和发展主义大势所驱策,所有的人,所有的国家、组织和社会单元,都对“文明”之下的各种社会困境和灾难视而不见,对现代性高技术规模化概率算计、内外调控,对社会与自然生态的全方位侵犯和伤害缺乏警惕,从而不加以道德自律和行为约束,放任自由竞争,绥靖优势“文明”加之于劣势的移植改造,甚至施以战争和暴力干预,纵容极权主义胡作非为,在族群、国家、行业和个体之间煽起贪心妄想,制造等级分别,从而展开不间断的对抗、苦毒和仇恨,然后引入“市场”博弈,怂恿人们无限度地巧取豪夺,经济上“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执著于效率主义和GDP增长;政治上优胜劣汰,崇尚“马太效应”赢者通吃。如此比拚、如此较劲,谁也不甘落后的发展与享乐主义争强好胜、奢华攀比,不仅导致科学失去其探究精神,成为“实用主义”反道德化伤天害理的刚性硬器;也迫使文化教育偏离“传道解惑”的正向目标,庸俗化为讨好卖乖,投合公众低级趣味的市侩玩物。至此,则不仅会助长专制主义因势利导,凭借其超强赎买能力一路坐大,也导致“民主政治”因受制于公众见利忘义的短见而下陷堕落,沦为投机取巧无原则奉承强势资本,阿附“选民”急功近利、耽于现货收购的营销策略。
因为一切都见之于物性,见之于可以量入产出实体论价,所以人们既不再有高韬远虑,也不会兼顾人伦亲情、环境生态,甚至也不会虑及子孙后世,而是把目光锁定在当下,戮力于可以立杆见影一次性完成的“现在时态”, 如此,“则树欲静而风不止”,大至国家组织,小至社团个人,任谁也不能清火降压,谁也不能遏止基于发展与幸福的幻象,然后违天悖理到处侵犯打劫、任意索取。所以,有人说,现代人的困境就在于太急切、太功利,因而人人都耽于效率、迷恋快捷,崇尚催化性高速度超标的“物量”享乐然后“向死而生”! 由于迫切地想把这个经验的世界展开,而且也确实作出了有效率,看得见的规划和安排, 所以,我们的城市越建越大,高速公路到处开疆拓土,“人欲”工程气逼山河,空中飞的、地上行的、水中游的,土里埋的……,哪一样不惟我所有、尽收毂中!举凡一切可以通过市场竞争,交易赎买而得的好处,有哪一样不方便、不快捷,不舒心不人性化!只要我们有意愿、有能力,并且支付了相当的交易成本,一切人间快活与幸福都可以垂手可得,都能满足即时性消费而且还可以人工保鲜。不仅如此,你还可以做到在不同的时空境域之中,将这种幸福与快活进行流水线批量复制、规模向外拓展推介……。
当得益于科技力量的广泛介入而使一切都变得可能时,政治鼓动、商业与文化煽惑必然促使人性对速度与效率的期待产生致幻情境。从而无限量激进递增,不断升级换代、变相变量催化更新。至此,即使有足够的物量支撑,也只能确保瞬间的热度和临时性的光鲜。及至此时,我们才发现幸福与快乐由于缺少心灵的呵护而没有了着落,甚至安全都因失去了可以依赖的屏障而没有了稳定性和常态感,所以便只有积极入“市”、参与竞争,从而深陷于“妄想、分别、执着”,沉湎于“贪、嗔、痴、慢”( 佛教语),纠结于弱肉强食的俗道之苦,轮回于不堪承受的市井之累。因为总是要划界判别这是你的我的,拈量谁多谁少,所以便互不相让、彼此攻伐。如此,则以极端个人主义为旨归而形成的精神环境、情感氛围,势必将“市场”变得坚硬冷酷而缺乏人间性,从而迫使一切社会统合思想和制度选择,都倾向于对人不信任、不放心甚至不把人当人,所以便只能动辄诉之于武装防范,寄望于契约司法看守。如此,虽则钢性上能确保人们不敢公开作奸犯科、行恶使坏,但也因此忽略了对人性良善因子的教化养育,使得公共生活与日常交往伦理,都因过度依赖利害的算计而缺乏体认,缺乏彼此的眷顾和心灵上的共鸣,从而代代相传一路演出着争锋相对“你方唱罢我登台”的“戴罪”历史,展示着宿命般无法释怀、无法解困的众生苦相。如此,则不仅佛陀、孔孟的觉悟与道德智慧不足以力挽狂澜让人们走出迷误,甚至苏格拉底、耶稣基督圣洁而高贵的受难也无法警示人们克服一己的自私与任性修得正心诚意。
所以,有学者指出,“现代性”的困境和各种灾难记忆都彰显了一个事实,即文明与野蛮是共生的,前者意味着创造、秩序和教养,它将人性导向光明从而达成人文与自然同向共荣,后者则内涵着侵犯与剥夺,将人心引入黑暗、罪恶从而把天道人伦败坏。有鉴于此,古希腊哲学和东方智慧都普遍认为,世界构成乃是基于精神与物质的能量平衡,并据此警告我们,谨守爱与珍惜、彼此兼容的宽恕之道,才能促使阴阳相生、事物能量交换趋于平衡,才能成就人与人、人与自然生态系统的和谐稳定。由此,则让我们从各种境遇中学会反躬自省,学会怜悯、学会体贴,懂得推己及人并据此建立起彼此关切、“利己与利他”的文明与道德范式,让人在不可把持、不可抗拒的灾难之中有义务、有担当,在抵达自己的同时兼顾苍生万物,由此突破一己的幽暗让人看见光亮,看见未来的文明和希望,从而营造出具有建设性的文明属性;反之,一但偏离善道走向利己主义,走向唯我独尊的专横与霸道,则不仅会引发物质的分解、冲突和逃逸,还会造成人类文明的坎陷和湮灭。
现代科学和神学都启示我们, 天、地、人以及万象本为一体,都是精心调制的有计划、有目的甚而是有情感和意志的存在,所以都是气脉贯通、相互依存且生息共振的系统化构件,是彼此和谐、因果关联的整全性有机统一,这一切原本没有分别,没有对立,没有人文与自然,人与人乃至人与社会之间相互排斥,彼此悖离各行其事的对抗性二元关系,更不可能有自足于三界五行之外,独立成仁成圣、互不关涉,单凭私欲恶念修成正果的冷血“极端自由主义”。因为我们本来共处一隅栖息生养,天地万物也都灵性相通“肢体“连接,所以才化育出基于爱与协力结合而成的人文与自然生态,才构建了万物之间能量交换、彼此关联动守衡的和谐伦理,爱因斯坦有言:“上帝虽然高深莫测,但他绝对没有恶意”。据此,我们本来就应当循天道、究人伦,顺服于上帝成就万事万物的美意,承认所有的“存在”都有根据且都秉持着自身不可忽略的指向和目标,都以其意态情趣抒写着不能篡改的内涵,都有着自身不可更动、不能替代的唯一性。
我们都知道,一个生命就是一个宇宙,就是一个自在而为的系统,因而其存在本身就是他的目的,就是他的价值和不可置换的全部意义!所以,我们需要超脱于世道的得失荣辱,规避“唯心主义”的对立与统一。消除基于“利权本位”而派生的“丛林主义”哲学。至此,我们需要仰观天地、俯察万类,然后学会感恩, 学会降身屈服并由此洞悉到个人见之于天地苍生、家国人伦不可或缺的相关性,然后天人交通、物我感应。倘能如此,即便遭逢如何苦毒,如何艰危的人生处境,于我们都是宿命中的熔炼和求善至美的“涅磐”与祝福,都是此生“有缘”才得领受的世道风情。这样,我们便能做到通情达理,学会聆听、懂得体贴并倾心于天地之间众生的苦乐祸福,从而谨守天道人伦以尽好自己应有的职份, <<圣经>>上说:“神造万物, 各按其时成为美好”。倘能如此, 我们即便置身于无常变乱之中,也能以端肃敬畏之心养生送死, 懂得自净其意无缘大慈、,同体大悲, 从而以虔敬之心回应天地造化成全我们的无上恩典和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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